已經來不及轉向撤離,李紹榮所統領的騎兵部眾,以及鴉兒軍銳騎形成一股無可阻擋的洶涌鐵流,挾帶要碾碎面前一切生靈的氣勢,而惡狠狠的撞入了董璋所處的中軍本陣。
長兵亂捅,短兵亂揮,團團血光飛濺,魏朝步軍的慘叫之聲沸騰起來,似乎足以將人給震聾。后唐精銳騎軍所組成的陣列,便猶如巨大的絞殺機器,還在不斷的朝著前方推進著,所過之處,注定也只會留下一地的血肉凋零。
還有安金全、安審琦、安審暉、安審通統領所部兵馬趁勢掩殺,與李紹榮那邊的騎眾遙相呼應,徹底將魏朝軍陣撕裂...遭受規模浩大的敵軍騎眾沖擊碾壓,亂軍,不斷的驚呼亂叫聲,也即將徹底崩潰。
本來輕易殺潰后唐的偏師,結果這還不過許久的功夫,反過來卻遭受安金全、李紹榮...乃至后唐帝君李存勖所統領的騎軍精銳的猛烈沖擊......
本來的獵人,現在卻成了垂危的獵物。
眼見鴉兒軍所化成的滾滾烏云,不斷的吞噬麾下兵馬。剽悍猙獰的銳騎,很快便要殺至自己面前...董璋臉上的驚駭之色已是無以復加,又立刻急聲高呼道:
“撤!快撤兵!”
位于中陣的將校兵卒,也早被震撼亂成一團,然而安金全、安審琦等父子叔侄四人指揮騎眾摧垮層層隊列,已然截斷了魏軍往南撤退的道路。董璋身邊的魏軍將兵聳動驚呼,卻發覺已是無路可逃!
激烈的撞擊聲貫入耳中,利刃撕裂血肉的悶響,以及麾下兵馬的慘嚎聲也變得格外的清晰...董璋倉惶拔出佩刀,眼見一彪黑衣黑甲的鴉兒軍銳騎直接朝著自己這邊撞殺過來,那些敵騎各個神情冷漠森寒,對于他們而言掄動馬戰兵器不斷的殺人,也不過是做得十分順手的工作而已。
本來董璋以為,這一隊搶先突陣襲至的鴉兒軍騎兵會朝著自己殺來。可忽然間又瞧著他們朝著左右兩側分開,繼續摧鋒破陣,董璋與周圍潰亂的兵馬便被隔絕開來...鴉兒銳騎為后方奔襲殺至的那人讓出了一條道路,董璋驚駭望去,渾身更是不由的打了個激靈。
猛見敵騎身著耀眼生光的鎧甲,騎乘的坐騎也是格外雄駿,兜鍪下露出的那對招子,便如他手中緊綽的大槍鋒刃那般森寒...與那人的目光對在一處,董璋般登時似感受到一股徹骨寒意......
后唐帝君李存勖,竟然親自拍馬殺至!
“你便是董璋?先為梁賊效命,而后又降從于南朝...終究還是我河東的敵人,也唯有死路一條!”
李存勖嘶聲喝道,疾刺過去的大槍槍鋒霎時撕裂開空氣。董璋硬著頭皮揮刀招架,從一開始便已處于絕對下風。強烈的反震力道,致使他緊綽刀柄的手指生疼。
董璋慌張側頭閃避,勉強躲過迎面直搠過來的大槍,他的面頰頓感灼痛,槍鋒撕裂空氣的尖嘯聲貫入耳中,直震得耳膜隱隱發疼...終于大槍再度閃電般探出,董璋再要揮刀格擋,卻終究是慢了一拍!
“噗!!”
鋼刀未及揮出,槍鋒便狠狠的洞穿了咽喉。頓感喉頭一涼,董璋痛得要大聲哀嚎,卻從口中噴出殷紅的血沫......
意識漸漸的被黑暗吞沒,彌留之際,董璋念道這便是讓梁帝朱溫深為忌憚,又被魏帝李天衢視為勁敵的李亞子...本來聽聞他已被奸邪蒙蔽,還以為晉軍的戰力早不如前,可無論是指揮騎兵的能力,還是馬戰武勇,放眼當初的整個梁國,似乎也無一人可以與李亞子匹敵......
鋒利而較之尋常長槍更為寬大的大槍槍刃,又猛的朝著斜側一劃,董璋的頸項當即被切斷大半,他的人頭也朝著一側耷拉過去。激血如噴泉般從斷頸處噴涌揮灑,驚嘶的戰馬仰蹄狂奔,董璋的尸身登時向后傾倒,跌落馬下,而重重的撞在地上。
李存勖的面龐濺上幾點血跡,更添猙獰煞氣,他陰冷的目光又朝著旁邊掃去,落到那些已被殺得驚嚎潰散的敵將敵兵身上,再度急催戰馬,直沖殺了過去......
除了一小撥兵馬僥幸向南潰逃,大多魏軍將兵已被殲滅。李紹榮、安金全、安審琦、安審暉、安審通...等一眾后唐將官,立刻驅馬奔至李存勖這邊來,旋即恭敬施禮。
而李存勖一改往日親自出戰得勝之后甚感痛快,也總要與屬下朗聲說笑一番的模樣...他卻只是陰沉著臉,點了點頭,旋即沉聲問道:
“除了西面還有葛從周統領揚武鎮牙軍,仍與鎮守娘子關的周德威對持...侵犯進鎮州的南朝敵軍看來也都已殺潰了,傳令下去,各部兵馬繼續往南推進。
父皇當年與那李天衢也沒少打交道,而朕一直心念的,還是要壓制過南朝入主中原...把彼此視為生平勁敵,卻始終不曾與其相見,再過不了許久,也終于能親自去會一會魏帝了......”
大肆廝殺一場,本來是要發滿心的煩悶,可是李存勖如今仍感到心頭沉甸甸的。他不愿意承認己方勢力與魏朝對抗,現在卻更處于下風,其中因由,也完全時由他這個后唐帝君所造成的......
即便你魏朝疆域廣闊、國富兵強,可亂世殺伐,要爭這個天下,到底還是要憑武力的...我大唐還有決戰的實力,這場決戰,我朝不會輸,也絕不能輸!
李存勖狠狠咬了咬牙,又念道:
當年曾祖統掌沙陀朱邪部,被唐廷冊封為陰山都督,而祖父則歷任代北行營招撫使、州府刺史、云州守護使、太原行營招討、沙陀三部部落軍使...等要職,直至征討龐勛反軍有功,還得加封單于大都護、振武節度使,但后來也曾遭受李鈞、李可舉、乃至吐谷渾都督赫連鐸聯手合擊,兵敗而不得已逃奔韃靼。而拼死拼活爭來的權力、地位,也都是一朝喪盡;
父親隨著祖父流亡于漠北,卻抓住了受敕勤王、平叛討逆的機會卷土重來,召集蕃漢大軍,破長安、敗黃巢,掌控河東,得拜封為隴西郡王,而后又因勤王救駕大功,得以加封晉王。然而宿敵朱溫一時猖獗,殺入河朔地界,引得成德、魏博、忠武...諸鎮投從,又有李罕之據昭義軍背反,也曾把我河東李家逼到絕境;
可是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候,我河東李家并沒有覆亡,不是每次也都能反敗為勝,而變得更為強大?
我追尊祖父、父親為文景、武皇,如今也不過是要面對挑戰的時候。從統掌沙陀朱邪部的首領,直至如今為九五之尊...接下來,還要入主中原,方才能讓諸邦敬畏臣服,而尊我河東李家為正朔皇族。
而這次魏帝親至,只要能打贏這次會戰,而重挫南朝聲威,我大唐趁勢一統河朔,劍指汴京,也更有把握殺過黃河,兼并中原諸地。
想到這里,李存勖又長長的吐出一口濁氣,他滿含殺氣的雙眼,又緩緩朝著南面眺望過去。
是啊...魏帝妄稱中原正朔,他也有雄心壯志,則勢必要擊敗我這個對手,而只要能徹底打敗魏帝李天衢,那么對于我而言,所有的苦惱,也都將迎刃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