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現在城中的契丹部眾大砍大殺,很快便有數百毫無戒備的民壯倒在血泊當中。云中城內前亂成一鍋粥也似,等到據守各處城關的牙軍驚覺身后有敵軍憑空殺出之時,整體守備的節奏也已徹底被打亂了!
“什么!?契丹狗賊已經殺入城中?”
直至李嗣本聽聞慌忙趕來的軍校報說,他驚怒的瞪大了雙眼,忽然也意識到難道敵軍是穴地攻城?契丹人連這等攻城手段也已學了去!
敵軍無論是攀上城頭,還是出現在城內,也唯有亡羊補牢,盡快趕盡殺絕。李嗣本急令身邊牙將繼續督戰死守,大吼一聲,親自便帶領數百牙兵直沖下城墻,便往契丹部眾肆虐的方向殺了過去。
然而源源不斷涌入云中城的契丹將兵,充分的起到了攪局的作用...東面城關的守軍聽聞已有敵軍撲入城內,聚集在城墻上的隊列又是一陣聳動...無法及時輸送補充諸般守具,又有契丹軍健撲上城墻,并迅速朝著四下里呼嘯蔓延開來......
一處城關失守,這也就意味著城門要被打開。而城外如山似海的契丹大軍,也將從這一道突破口瘋狂的涌殺進來。
李嗣本也已發覺,在城內橫沖直撞的敵軍越來越多。前面又有一群面目猙獰,猶如野獸一般瘋狂涌來的契丹將兵,辨認方向,卻是從東側城門那邊殺過來的......
云中城...終究還是要為契丹所占了么......
李嗣本怒目瞪去,滿是血絲的眸子里燃起一股濃烈的怒火。忽然他又聲嘶力竭的大吼起來,聲音似乎足以穿金裂石!當李嗣本掄刀狂奔起來,身后數百牙兵忿聲吶喊,也都爭先恐后的跟了上去!
數量占據優勢,而且還有后繼人馬不斷殺來的契丹軍陣部眾,就如海巨浪一般將這李嗣本以及他麾下牙兵立刻淹沒。然而聳動的人群中刀光一直在不停卷動著,李嗣本疾步突進,只顧往前沖殺,每進一步,幾起幾落,便有數名契丹將官、士卒發出慘嚎聲,丟掉手中兵刃,而捂住身上飚射出污血的創口,相繼撲倒了下去!
然而一把鋼刀,從斜側劈斬而出,掠過李嗣本的肩頭,濺得鮮血揮灑;一桿長槍,又從另一個方向搠來,半截槍鋒直搠入李嗣本的腿股,特使得他陡感鉆心劇痛...仍有大批的契丹將兵奔涌殺來,當他們發現城中敵軍主將仍在拼死頑抗,眸子里流露出濃烈的殺機,一個個都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餓狼。
身上道道駭人的傷口,殷紅的鮮血也如泉水般從李嗣本身上溢將出來。可他卻仍然繼續奔殺,直至腦袋重重的被鈍器砸中,而當即陷入進一片黑暗當中......
振武軍治所云中城,終究為契丹大軍攻破。藩鎮牙軍即便在李嗣本的統領下據城死守,可終究傷損大半,已被打得不成編制。
直到李嗣本在悠悠轉醒,發現自己身上的傷口都已被包扎好了。只不過雙臂被反剪住,正臥在牙署節堂當中。契丹國主耶律阿保機居于正首,其余心腹分列兩側,并神情各異的打量過來,李嗣本自知身陷敵手,可他仍掙起身子,惡狠狠的朝著阿保機瞪視過去,并恨聲道:
“前番慘敗于陛下,便殺得你契丹人亡魂喪膽,若不是趁著我朝與南朝會戰,爾等宵小,又怎敢大舉南犯?此乃我大唐疆土,耶律阿保機,你即便能占據一時,可我朝陛下揮軍再前來討伐,你契丹照樣還是要退返至塞外,否則必然不得好死!”
聽李嗣本厲聲叱罵,周圍不少契丹重臣當即面露慍色,耶律阿保機卻神色如常,淡然說道:
“我的確曾被晉主殺敗,不過按漢人的話講彼一時,此一時也。當年巍巍大唐,都已覆亡,而你河東晉人自稱所謂的唐朝,還以為能一直壓制住我契丹?至于你那主公是否又能奪回失地,來尋我報仇...且先等到他這次與魏帝間的大戰結局如何吧......
如今我契丹大軍三十萬之眾,兵發燕云、代北,你這坐鎮一路藩鎮的節帥,都已為我軍所執。晉主又只得集結軍力,去與魏帝對決,誰又能擋得住我麾下大軍?”
李嗣本聞言,也仍是毫無懼色,聲音又拔高了幾度,而厲聲喝道:
“先皇流落漠北,亦能殺回中原,主掌河東。當年與宿敵朱賊抗衡,偽梁煽惑河朔諸鎮屈從,河東李家也曾形勢險急,可仍能扭轉乾坤,進而討滅篡朝國賊!今日就算你契丹與南朝齊來,我朝陛下...也必然能披荊斬棘,扭轉局勢,來尋你把新仇舊賬算個清楚!
也休要以為憑你三言兩語,便能迫使我屈從。我李嗣本頂天立地,可不是你身邊那些投靠外族的軟骨頭!既然曾有幸為先皇收為義子,我生為河東李家征戰殺賊,就算死了也是河東李家的鬼!多說無益,既然兵敗被俘,趕緊處死你了事,又何必多廢唇舌!?”
然而李嗣本雖然說的義正言辭,可是他都已注意到,再提及自家主公李存勖就算在這等處境下,也必然能夠力挽狂瀾之時...自己都不由的言語一頓,心里著實沒底。
如果是李存勖繼承義父李克用,成為河東之主的初期,李嗣本確信自己那個義弟,能夠成為帶領帶領河東軍走向強盛的君王。可眼下而言...勵精圖治的后唐帝君,現在于他們這些義兄弟眼中,就算說是判若兩人也不為過,國有內患,卻又不得不與魏朝、契丹這等大國同時開戰。
河東李家所打下的江山社稷,以后又會怎樣?吾朝陛下,是否又能力挽天傾?李嗣本心中似乎隱隱的也有一個答案,但他發現自己竟然不敢再去往深了想。
李嗣本心中忿恨、無奈、憂慮...等諸多情緒混雜在一處。而耶律阿保機則點了點頭,又意味深長的道:
“你的確是秉性剛烈,也不愧是晉人先主所收的義兒。憑心而論,我契丹崛起于白山黑水,征服諸多部族,如今于塞北稱雄,并有意南顧...你河東李家,與我本無深仇大恨,甚至還有結義情誼。但對于我契丹而言,終究是個繞不開的坎,所以我也只得與你那義父,乃至如今的晉主為敵。
可是他們對于我來說都是挑戰,我本來也敬服你的義父不愧為一方雄主。至于如今的晉人之主...李亞子他能打敗我一次,本來銳氣方張,尤勝其父,但也唯有善戰而已...正如我務必須嘗試擊敗河東李家,那李亞子也是一直意欲與魏帝決一雌雄,然而當初再是勵精圖治,身為人君者,有始無終,亦是大忌啊......”
李嗣本仍是一臉激忿之色,決計不肯示弱。然而聽耶律阿保機提及李存勖,又說道做為人君有始無終乃是大忌的時候...他的面色也不由微微一變。不是為了自己的安危,而是想到后唐的局勢,李嗣本正感心緒混亂、愈發不安,便聽阿保機又說道:999小說m.999xs
“即便如今彼此為敵,畢竟我也曾與晉人先主義結金蘭,就看在故人義子的情面上,我也不會殺你,便隨著家眷子嗣都要轉遷至塞外幕庭吧...若你肯安居,那是最好不過,但是就算你肯,也不可能再為晉主賣命而做我契丹的敵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