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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5 以契丹制契丹,亦或棄后唐而投契丹?

  咱們從軍入伍,做搏命的勾當。朝廷還虧欠軍餉不發,可還是要出征廝殺,拼了性命。這也攻下了城郭,大肆快活一番,又有甚么打緊的?干的既然就是殺人的行當,眼下也只能自己去爭、去搶,你還裝什么好人?

  張萬進心中腹誹,甚是不屑。然而眼見史建瑭虎目圓睜,一臉怒氣,他到底還是有幾分發憷,也只得吩咐下去,讓麾下軍校傳令麾下兵馬只管掠取財物糧食,約束順手殺人,乃至侵犯平民女子等惡行。

  史建瑭厲聲喝令,也派遣麾下牙將小校帶著幾撥軍士,在陽城內糾察已經殺紅了眼,而暴虐害民的后唐將官軍兵。又過了沒多久,斥責喝罵聲有從城內各處響起,幾隊將兵爭執,也難免鬧起了沖突。

  而史建瑭沉著臉,策馬朝著城內倉廒的方向行去。雖然郁郁不歡,可他也并沒有忘了自己的職責所在,行出一段距離,便又對跟在身旁的張萬進說道:

  “李繼韜那廝,雖然必定會向南朝求救,可按陛下旨意,我等速取陽城,還須盡早揮軍南下。畢竟這次我軍兵發突然,河東方面派遣兵馬攻打潞州,如若葛從周坐鎮的揚武軍前去救援,也仍要讓他首尾不得相顧。

  如果南朝派遣軍旅,自河陽黃河渡口北上,我等也正可以提前趕赴太行山要隘,設伏重挫敵軍,而對李繼韜死守的藩鎮形成合圍之勢。所以兵貴神速,這次也務必要奪下昭義軍,進而一統河朔,方才能與南朝對抗下去,再伺機一舉直搗汴京,則陛下大業可期矣!”

  聽史建瑭沉聲說著,張萬進也只是連聲稱是。一彪軍騎,順著陽城長街前行,眼見周圍枕藉的軍民尸體,史建瑭面沉如水,躊躇片刻,忽的又忿聲言道:

  “兩軍交戰,與敵人拼個你死我活,若是陣亡于沙場之上,也只能怪自己本事不濟。可這般屠戮手無寸鐵的百姓,這又算是什么?...這不止是打仗,更是造孽!”

  然而比起史建瑭、張萬進所攻破的澤州陽城,由河東殺入北面潞州的后唐軍旅,所造的孽卻更為深重。

  澤州北隅,潞州治下虒亭鎮、太平驛,以及襄垣縣陸續被攻破。所過之處哀鴻遍野、尸相枕藉。奸1淫擄掠,乃至肆意屠戮平民的暴行比比皆是。

  放肆的獰笑聲回蕩在剛剛又被攻破的一處鎮坊間,大隊髡發左衽的精騎高喊著契丹語,手持鋒刃明晃晃的軍械,駕馬沿著鎮內民居、商鋪一路燒殺。

  成批的契丹騎兵見人就殺、見物就搶,見到女子便...不過多時,此間本來還算是繁華的街坊間已是一片血肉狼藉,聲嘶力竭的哭嚎尖叫聲此起彼伏,大量無辜的百姓慘遭無妄之災。

  而統領這支契丹騎軍的將領李紹斌,也在一彪親隨的擁簇下策馬踱入鎮坊。他親掌的馬軍主力,當然不是奉耶律阿保機為主的游牧騎將騎兵,反而是投從河東,而被編入銀鞍契丹直的后唐兵馬。

  耶律阿保機設宴誘殺,幾乎殺光了契丹其它部族的首領頭人,以這等梟雄手段,固然促使其又迅速清洗內部反對勢力,完成中央集權。可是終究難免會加深不少族民對他的敵視情緒。

  所以雖然同為契丹族裔,但不肯臣服于迭剌部耶律氏的族民選擇遷徙出走。可是在塞外草原,到底還是難以躲過耶律阿保機的征討圍剿,那么投奔后唐,對他們而言也是最為適合的選擇。所以自從阿保機設計殺戮意圖逼迫他退位讓權的部族首領之后,反而使得后唐銀鞍契丹直又有大量的兵源補充。

  可是人馬越多,消耗越大。銀鞍契丹直的將官兵卒,不是效忠于河東李家,已歷經幾代的沙陀乃至其他族裔;對于中原漢兒,在這個時代,也并沒有什么血脈相連的同袍情誼...他們不得已投奔后唐,為的是生存、為的是利益。

  然而后唐租庸使孔謙、權奸景進之流搜刮錢糧,還到處索要...李紹斌極力打點、討好權貴,自然也難免影響到忽下以契丹直為主的幾支部眾的薪俸給養。他現在就感覺自己好像是一個馴獸師,還很清楚,自己與所馴養的野獸本來并沒有什么深厚的交情可言...那么也就唯有動用手中的皮鞭,以及足夠的肉食,以恩威并施的方式,才能讓那些野獸聽從指令行事。

  可是在缺乏食物的情況下,李紹斌也很清楚自己與喂不飽而日漸饑餓的野獸關在同一個籠子里,所將導致的后果又會是什么。

  所以李紹斌就眼睜睜看著,自己手下那些契丹騎兵肆無忌憚的劫掠屠戮漢人百姓。面前不遠處幾個軍騎橫沖直撞,疾探出的長槍,當即將一個懷抱嬰孩、哀嚎奔走的農婦連母帶子釘在了地上,還有個騎手甩出套馬桿,死死拽住個拼命抵抗的農漢脖頸,旋即縱騎狂奔,便將那人拖拽的血肉模糊,地上也留下一道慘紅的痕跡......

  李紹斌面無表情,仍是熟視無睹,縱容銀鞍契丹直的軍騎濫造殺孽。此間鎮坊的百姓,便如虒亭鎮、太平驛、襄垣縣...各地黎民那般災厄臨頭。

  即便耶律阿保機統掌的契丹大軍殺至此處,好歹按藩漢分治,盡可能接納漢兒開辟耕地,而逐步建立漢人聚集地的國策,這些鄉民百姓就算會被擄到北地當農奴,到底還能保住性命、維持生計,而其中若是有精于某些行當,或者才識出眾者,在契丹國內也有機會受提拔重用。

  可來的是歸附于后唐的銀鞍契丹直,他們非但仍有北地游牧族裔骨子里那種兇蠻的習氣,更是只管去搶,只管去殺!尤其還因排斥抗拒耶律阿保機的統治,這些契丹軍騎按以前寇鈔襲掠的習慣,有機會趁著戰事燒殺劫掠,他們對于敵方治下漢人百姓只會更兇!只會更狠!

  李紹斌置身于一片修羅場中,默然不語,若有所思。而他那生得俊美,又因是鎮州真定出身,便常好以常山趙子龍自居的義子李延壽催馬上前,瞧著面前契丹軍騎仍在屠戮施暴,也不住皺了皺眉頭,隨即對李紹斌說道:

  “義父,我軍已殺入潞州,往南再過潞城,便將兵臨李繼韜所處的治所上黨城下。只不過...潞州東面,與南朝葛從周坐鎮的揚武軍相鄰,我等還須加倍小心,不可冒進,也須隨時注意南朝兵馬的動向啊......”

  李紹斌聽了,卻冷哼了一聲,而沉聲說道:

  “我統領的軍旅包括銀鞍契丹直在內,也不過一萬五千兵馬。陛下調兵遣將,你以為他會讓我軍獨自力抗揚武鎮那路牙軍?往難聽了說,我軍就是要試探南朝動向的餌罷了......

  史建瑭統領河中鎮牙軍,有張萬進協同從澤州西隅殺入昭義軍,為了趕在南朝派出援軍之前,于太行山要隘設伏,伺機奇襲由河陽渡黃河北上的敵軍。

  可昭義軍潞州,畢竟與東面南朝治下藩鎮州府鄰近,而大名府、揚武軍有重兵屯戎,要直搗昭義軍治所,也務必須有其它軍旅協同策應才是。既然軍令如此,你我只管一路向南侵攻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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