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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1章 權力的欲望,誰肯放手?

  吳國國都,宣歙軍藩鎮衙署。

  一眾騎士驅使健馬長長嘶鳴,將塵土刨得飛揚。而當年因吳王楊渥為徐溫、張顥合謀誅殺,又于新主繼位后相互攻擊時趁勢率部進入宣城的吳國宿將李遇,正在十幾名侍衛簇擁下朝這里大搖大擺的馳騁過來。

  距離牙署這邊,尚還有一定的距離。可李遇已經眺望見徐溫與他手下一眾屬僚肅立恭候。看起來低眉順眼,并擺低了姿態。

  先前因徐溫長子徐知訓管治宮禁宿衛將官無能,而致使宮內兵變,非但致使主公被亂兵劫持,受到極大的驚嚇...那廝事到臨頭,偏生又退縮逃避。自從當初徐溫與張顥分掌朝政開始,看他便開始極不順眼的李遇自治已抓住了把柄,盡可能的發動就朝中臣僚,而不斷的向徐溫施壓。不久前,也終于等來了對方的回復:

  徐溫深知自己教子無方,致使國主身陷險境。在回想以往輔政經歷,也深感自己才不配位...故而也愿意主動表示順服,也理當急流勇退,愿意退出吳國權力高層。只是期盼能與李遇和解,念在以往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也仍能保全一部分功名爵祿......

  即便尚還沒有奔到對方面前翻身下馬,可眼見徐溫等一眾仁已經朝著自己恭謹下拜行禮,李遇卻冷哼了一聲,當他奔到牙署門前,并干凈利落的翻身落地之時,卷裹起來飛揚的塵土,也早已撲得徐溫等人滿臉都是。

  李遇再斜眼乜了一圈,就見徐溫手下智囊宋齊丘,以及他的義子徐知誥等親信也都在列,卻獨不見之間治軍無能、御下無方,還瀆職脫逃,犯下致使君王遇險大罪的徐溫長子徐知訓。

  擔負值宿宮禁,護衛君王的重任,徐知訓犯下的罪責按說也早該定為死罪。李遇估計徐溫在這個節骨眼,也不敢把他拉出來見人,而生怕會被擒執下來就地問罪處斬。可他這個做老子的,被那不肖子坑得慘了,終究也是難辭其咎......

  不過李遇此行應約而來,關注的重點自然不會是那徐知訓,而是要確認徐溫當真會引咎認輸,就此從吳國權力的爭端中退出。

  而眼見自己的對頭,現在也不得不低下頭顱。李遇眼中仍帶著幾分輕蔑之色,心中暗念著:

  你徐溫當年初投先主之際,既干私鹽勾當,又做強盜營生,也不過在鄉野間對那干污吏、莊漢豪橫。可無論當初還是現在,又豈能唬得住我?

  都追隨先主打江山,雖并稱為三十六英雄,可你這廝也不過居于末流,于戰場上未立寸功,又憑什么要騎到我等開國功臣的頭上作威作福?

  “徐仆射,當初幼主剛立,正是多事之時,而你與張顥做下那樁勾當,也關乎我輩吳國舊臣的身家前程,自有苦衷...我也與幾位袍澤承諾不愿與你深究。

  可先是張顥那廝,意欲挾幼主獨攬大權,你卻趁機與其劃清界線,并除了那個知交。可是你任人唯親,安插你親兒執掌宮禁宿衛,不還是要控扼住幼主,又在朝中營私結黨,那與張顥有何分別?若不是我率部轉至宣城,還尚不知你還要弄出什么花樣來!

  只是你那不肖子,也當真是不爭氣。他可不只是治軍無能、擅離職守那么簡單,還犯下欺君犯上的大罪,也經我查實得清楚了!我看你只是唯恐朝中臣子倒算你挾君弄權得罪責,故而才愿意向我低頭服軟,也未必是當真知罪了吧?”

  徐溫聞言,也顧不得什么朝中重臣得體面,他再度向李遇大禮參拜,眼中滿含熱淚,也是一副悔不當初、自責已極的模樣:

  “李都指揮教訓得是!是我利令智昏,也著實不該貪戀權勢...可恨那孽子致使國主遇險,我也絕對不可推脫罪咎,說一千、道一萬,還是因為被權勢迷了心竅。如今也不敢奢求還能輔弼國政,只是我出身微末,搏下一番功名不易,乞望李都指揮使...能留予我一條后路......”

  李遇聽了徐溫聲淚俱下的這番悔過言語,他把眉頭皺得緊緊的,還是不禁哼聲說道:

  “你到了現在再說這些,又有何用?我等輔佐先主打下這片江山,如今也是殫精竭慮的要被他子嗣保住基業,而先主那長子...即便不提也罷,可新主繼位,你也明顯已不把楊家后人放在眼里。

  到了九泉之下,又有何面目去見先主?干政弄權、挾君自重、縱容親子險些釀成大禍。坐實了罪狀,真要是往重了說...我又有何理由寬恕你?”

  徐溫聽了,更是把頭垂得低低的,又嘆聲說道:

  “想當年我做私鹽營生之時,天不怕、地不怕,也是光腳的不怕穿官靴的,而后有幸追隨先王出生入死,也都無所顧忌。可后來得受官身爵祿,這官做得越大,也是愈發的患得患失...當年也是為我同僚袍澤的身家性命著想,而只得與張顥合謀做了那樁事...可的確是張顥意圖挾君弄權在先,而我于清君側之時,獨攬我吳國大權的機會就在眼前,也不得不承認確實動心了。

  而當年追隨先主的同道之士,大多本來也都是泥腿子出身。也都知如今錦袍加身,封臣拜將殊為不易。我也不敢再奢望能權掌朝堂,也只望都指揮使念在舊時袍澤的情分上...能夠許我轉調別處,做過閑散官起碼能平安過活......”

  聽得徐溫這一席話入耳,李遇卻也感到自己有所觸動,他沉吟了片刻,忽地嘆聲說道:

  “李神福戰無不克,深諳為將之道,素來也是我吳軍中流砥柱,可嘆卻早于先主身故;王茂章...呵,如今轉投魏朝已改名的王景仁被逼出走;田頵那廝,本是先主同鄉心腹,偏偏背反主公,獻地降從于魏朝,尤為可恨!也合當被先主討伐伏誅......

  當年追隨先主于廬州起兵,而并稱三十六英雄的老兄弟,或是病故、或是陣亡、或是叛離...確實已折了不少了......”

  李遇又不住碎碎念叨了一番舊時戰友的名頭,他的確有些看不起徐溫,也主要是因為見不慣當年排位于末席的他,已經有要獨攬吳國大權,凌駕于其他舊臣宿將之上的勢頭。

  可是從另一個角度去看,李遇深知自己與徐溫,當初也確實都曾死心塌地的投從楊行密要博一番功名,并且終能割據一方而做了開國功臣。相交于微時,而輔佐吳主建功立業的功勛宿臣,世人謂之三十六英雄,共同的稱號也有些特殊。這代表著他們不但是同道袍澤,似乎也有幾分拜把子的意味......

  徐溫若是在吳國只手遮天,已經成為架空先主后人,權傾朝野的權臣,依李遇的性子,固然會立刻跳出來與他對著干;可如今的徐溫也尚算不上掌握國家軍政大權,已威脅到國君而以其余舊臣的統治者自居...他如果當真不愿再爭權奪勢,就此認輸認慫,李遇思索了一番,念在舊時袍澤情誼,他也不愿意把事做絕。

  所以經過短暫的沉默之后,李遇再望向垂首黯然的徐溫之時,他的面色已緩和了幾分:

  “人貴在有自知之明,追隨先主的秉性才干,孰高孰低,我又怎會不知?就憑你,有些事本來就不該爭的,強求到底也只是招惹災禍...罷了,你既恭請我前來,還不進去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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