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公于私,王彥章、高行周當然都希望魏朝能夠今早出兵北伐。不過他們也清楚要與后唐打響大規模的會戰,關乎天下時局走向,自然非同小可,也必須要由帝君李天衢親自拍板決斷才是。
而李天衢也是在等候與李存勖的最佳時期,畢竟根據潛伏在太原的密諜傳來的訊息,現在的后唐帝君固然還稱得上治國、治軍有方,可他也已經因寵信伶人、親近宦官而與不少朝中權臣鬧得很不愉快了。
尤其是那個論軍事謀略確實非比尋常,現在對于魏朝而言,也絕對算得上勁敵的郭崇韜。
據探報所知,這一次后唐派發幾路軍旅,從引誘高思繼北上追擊開始,再到封鎖道路、奇襲南皮、兵臨清池城下...直至伏擊圍攻橫海鎮牙軍主力,也都是由那郭崇韜全權指揮部署。李天衢知道他現在便官居統管全國軍事的兵部尚書,如若再論功受賞、加官進爵,在朝堂中的政治能量越大,也越會激化后唐各方派系之間的矛盾。手機\端一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畢竟郭崇韜雖然在軍事方面智謀過人,偏偏為人處世卻有氣量狹窄,不肯容人、剛愎自用、獨斷專行...等許多短處。就算他痛恨奸臣誤國,可偏偏本人功高權重時,也會開始排擠同僚、打壓異己。
總之郭崇韜固然效命于李克用、李存勖兩代君王時稱得上忠心赤膽,可是當他自問超越挑戰先主所收的其他義子養兒的地位...誰論資歷、功績在自己之上,而讓郭崇韜感覺權勢受到威脅,他便要算計著弄誰。
所以按李天衢想來,就算郭崇韜因為后唐屢建奇功,還會按原本的軌跡被李存勖賜予免死金牌,承諾免其十次死罪...可是他到底還是會因人情世故上的弊端,而引起君王猜忌。又有大批伶人宦官與后唐皇后慫恿著皇帝殺你,那便有無數理由與方法,便是賜予你免死百次的特權也不濟事。
然而內朝偏殿當中,李天衢對王彥章、高行周好生勉勵一番,承諾他們屆時出兵北伐,他們二人一個掛帥、一個擔任先鋒。卻也并沒有敲定大舉反攻的具體日期。
因為巡院侍衛司畢竟是魏朝的隱秘情報機構,朝中文武臣子所知不詳。李天衢計劃再向潛伏在李存勖身邊的李君惜發出密令,命他在后唐劉皇后、伶官景進、宦官派系針對本來便已是水火不容的郭崇韜不斷拱火,加速激化后唐帝君近臣與軍中宿將之間的矛盾......
直到對方內部隱患徹底爆發出來,李天衢尋思與李存勖打響決戰的時機,大致便已經成熟了。
而與后唐進行大規模會戰之前,魏朝自然也需要密切關注其它諸方勢力的動向。先前雖然與李存勖合謀出兵,結果卻被殺得大敗虧輸的蜀國,派遣帝君義子王宗夔已抵達汴京,把姿態擺到最低,而乞請與魏朝進行休兵罷戰的和談。
基本上也正如李天衢所料的那般,蜀帝王建那老狐貍眼見入侵荊襄之地的大軍以慘敗收場,便迅速換了張面孔,也生怕魏朝興兵復仇。雖然后唐李存勖從南侵奪下橫海軍藩鎮,可是他蜀國卻也并沒有撈到任何好處...低估了魏軍的實力,結果卻幫后唐牽制敵軍,讓對方占了便宜,我軍卻損失慘重,又憑什么還要為他人作嫁衣裳?
本來魏朝的頂級說客李振,雖然因結黨弄權、詬害官員、貪贓枉法...數罪并罰,而被李天衢下旨賜死。可是這次談判強弱之分,權衡的是彼此國力,以及這場戰爭的結果,也不必動用什么過人出眾的辯才。
李天衢只大概記得那蜀國使臣王宗夔,按史載于王建病逝之時受遺詔輔政,直到王衍繼位,又收封瑯琊郡王。但是不算什么聞名遐邇、才識出眾的人物,遂也懶得親自召見。打發鴻臚寺派遣個寺丞與其進行禮節性的接觸過后,便迅速進入正題。
即便雙方因和談具體事宜出現了些異議,可是魏朝鴻臚寺丞夾槍帶棒、唇槍舌劍,摸清對方可以接受的底限,就是要錙銖必較...畢竟彼此本來并無戰事,是你蜀國主動挑起戰端,卻被我軍殺得潰敗,又觍著臉要來交涉休戰...談判桌上,誰還顧得上你的體面尊卑?
王宗夔完全是處于弱勢的一方,畢竟現在魏朝可還收押著幾萬蜀軍俘虜呢。此番前來,不但要穩住魏朝,那數萬青壯戰力,蜀帝王建也當然不愿白白損失掉了......
可魏朝鴻臚寺的態度堅決,就算不必割地,可賠款也絕不能便宜了你,那幾萬戰俘,當年有不少追隨本來是許州舞陽出身的王建入蜀,故而籍貫故地并非在兩川之地,那么肯接受魏朝招降的,也就不會再是為你蜀國賣命的行伍軍人了。
但是至于其他在蜀地安家落戶,也有族親家眷的戰俘,魏朝承諾可以先行放還五千人回去。但是放回一批戰俘一批當然也有條件...蜀帝義子王宗播,已經降從于我朝,并回復原本姓名許存,那么他的家眷族親,蜀國也必須安排送至魏朝治下疆土......
不但要向魏朝交付的賠款數額巨大,幾萬的戰俘也肯放還五千,其余人等無論是被招降收編,還是充當苦役...魏朝就是扣著不放。這還要把公然背反的叛將王宗播妻兒家小,再恭恭敬敬的送過去...這對于義父而言,這卻不是顏面盡失?
王宗夔連連叫苦,可又確實沒有什么討價還價的余地。被逼到了份上,也只得向魏朝鴻臚寺丞暗示貴國北面畢竟還有后唐威脅,不是更當酌情降低與我蜀國和談的條件,才好免除后顧之憂?
然而魏朝鴻臚寺方面,則原原本本轉達清楚了帝君李天衢對于這次談判的態度:
“我朝橫海軍雖然被晉人所奪,可晉賊再要南侵,揚武、魏博、淄青諸地背后有京畿殿前精銳以為依仗,就算北面暫且采取守勢,只顧只顧發兵討伐蜀國。我朝符樞密使一出手,便輕易殺得你十萬大軍灰飛煙滅...如今還以聯合晉主為要挾,我朝又怎會就范妥協?
而我朝受南北夾攻,以一敵二,固然會被蜀國牽制,可魏朝猛將如云、精兵如雨,只要能騰出一只手來,便足以對付你蜀國了.....”
一通咄咄逼人的言語臨了時,鴻臚寺丞還不忘補充了句:
魏朝最大的勁敵固然是后唐,可蜀國若是執意要與晉主聯手,也只會是我朝不惜代價也要盡早討滅的目標。而你蜀國就算有蜀道天險地利依仗,可自古以來,割據兩川而建國稱帝的,國祚也都不曾千秋萬代,而終究是要被討滅覆亡的。
蜀帝如若不信,還要與我朝為敵,要不然,咱們就再打一仗試試?
話說到了這個份上,王宗夔也根本無法再這場談判中討到任何便宜。最終他也就只得返程歸去,灰頭土臉的去向蜀帝王建轉述魏朝對于這場和談分毫不肯讓步的態度。
直至王宗夔歸蜀抵達成都,并入宮稟奏之后,本來便年事已高,又因慘敗而身心遭受重大打擊的王建,更是因急怒攻心,身體急轉直下,狀況也變得愈發嚴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