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令下去,三軍調轉方向,返程回延安府去。那甘州...現在也不宜去了......”
聽李存璋下令說罷,也引得周圍將佐軍校一片嘩然,其中一員牙將也不住忿聲說道:
“節帥,魏人先去涼州、再奪甘州,而統掌瓜、沙二州的歸義軍,乃至肅州龍家也甘愿歸附南朝...我軍又怎能坐視魏人掌控河西大半疆土?即便甘州回鶻屈從,可待我軍殺至,諸部回鶻...難道便不會反覆再叛南朝?”
李存璋卻搖了搖頭,又嘆聲說道:
“甘州回鶻,本來也必定不會輕易任由魏人兼并疆土。可他們既然降了,也就意味著抵抗心思已是蕩然無存。何況藥羅葛仁美既已獻地降從,眼下魏人幾路兵馬掉頭過來可以專心與我軍交戰......
倘若我軍被截斷后路,再被幾路敵軍死死牽制住...屆時南朝再由潼關、長安派出一撥軍旅,意圖襲取延安府,又如之奈何?戰局瞬息萬變,也須隨機應變。而甘州回鶻既已歸附南朝...以我鄜延軍的處境而言,也實在不宜集中軍力,再陷于河西而讓魏人有機可乘。”
李存璋這一席話下來,周圍一眾將佐雖然不甘心又坐視魏朝開疆拓土,卻也不得不承認如今形勢的確如此。只是有些人也難免心中怨恨,偏偏定難軍節度使李思諫死后,便有叛將高宗益引兵嘩變,襲殺了繼任節度的李彝昌。
定難軍既然是支持后唐的附屬勢力,李存璋當然要立刻出兵協助平叛。否則那高宗益如若完全掌控藩鎮,也極有可能效法昭義軍李繼韜那個叛徒,易幟宣稱愿意歸附魏朝。
畢竟事分輕重緩急,李存璋自然也唯有立刻出兵滅了高宗益那廝,再推舉拓跋部李仁福繼任定難軍節度使。然而難免耽擱了一段時日,魏朝便悍然發兵,而且速取涼州、甘州所用的時間,也著實出乎李存璋的意料之外......
李存璋行軍統兵也十分果斷干脆,察覺到已經錯過了保住甘州回鶻的時機,他便立刻撥馬轉向,統領麾下牙軍打道回府。只是他在馬背上思慮之時,眉頭緊鎖,臉上神情也顯得十分凝重。
休說不可能再拉攏甘州回鶻、涼州溫末倒向自己勢力的陣營,而一并與魏朝為敵...現在魏帝又于河西拓疆兼并,而定難軍黨項諸部當中,雖然處于首腦位置的拓跋部主張與后唐聯合。但是不久前牙將叛變,藩鎮內部,有人已經開始試圖顛覆拓跋部在定難軍的統治權,黨項諸部,也未必都是心甘情愿的歸附后唐。那么拉攏幫手不成,以后還要勞心費神的提防后院失火......
可即便是憂心忡忡,李存璋目光灼灼,眼中也仍似有兩團火焰正燃燒著。
本來李天衢得知李存璋不再于太原坐鎮后唐朝廷中樞,而被李存勖委派至延安府,被任命為于陜北新設的鄜延軍節度使,便意識到后唐任命調度,也絕對可以說得上是知人善用。河西、甘陜方面劉鄩等藩鎮節度,要與李存璋這個敵手對抗,也決計不可大意。…
因為李存璋不但是能帶兵打仗征戰,亦善于治理一方的文武全才,管理其它北地族裔,同樣也是他行家里手的本事。本來河東李克用沙陀人出身,軍中諸族混雜,他帶兵走的又是粗放的路數,后來擴軍招募邊地族裔,往往也都難以約束,而按史載“蕃邦人多干擾廛市,肆其豪奪,法司不能禁”......
而還李存璋接受治理一方,他恩威并施,抑強扶弱、嚴明法紀,把那些北地族裔治理得服服帖帖。這次再度出山統掌藩鎮,李存勖也明顯是要他這個義兄安撫定難軍黨項,伺機煽動河西回鶻、吐蕃與魏朝對立,再招募漠北其他游牧部族來針對長安方面的魏軍。
如今又魏朝得逞,而兼并河西諸地。李存璋雖然心中惱恨,卻更激起了勢必要與魏朝斗到底的決心,他緊緊咬牙,心中 也正發狠念著:
自從義父收我為義兒,我這條命,便是河東李家的。為了先皇打下來的江山社稷,以及陛下的宏圖霸業...就算我大唐聲勢不如魏國,可是我披肝瀝血,哪怕搭上這條性命,也未嘗不能把握時機大舉反攻,以輔佐陛下達成入主中原、成就霸業的夙愿!
后唐鄜延軍興師動眾的殺往河西,于半途卻也只得含恨班師撤返,未曾與魏朝軍旅再度交鋒。而如何安排調度甘州回鶻、涼州溫末歸附軍民事宜,李天衢自也放心完全放手由嚴可求全權處理。
而后也曾聽過些傳聞,由于劉鄩身為征服甘州回鶻的魏軍中首腦人物,回鶻、焉耆、吐蕃等權貴世家巴結示好,而向其進奉美妾女子。又聽說幾個極具異域風情,年紀也差了能有三十幾歲的少女都被劉鄩笑納了之后,李天衢也不過吐槽了句一樹梨花壓海棠,你個吃嫩草的老牛......
而拓疆河西,也仍關乎與后唐全面對抗的戰局,李天衢主要還是密切著李存勖這個勁敵的動作。可是在此期間,由河陽地界上稟的一紙奏折,也讓李天衢把目光又落在了他本來便準備大舉肅清整治的權貴文臣身上......
“轉遷至河陽任河南尹的張全義,彈劾鞏縣縣令羅貫貪贓枉法,罔議朝政,還曾忿言辱罵朕,有不臣之心...如今也已收監下獄,張全義上奏羅貫罪不可赦,按法例應當處斬。呵呵...這恐怕也不是那張全義明察秋毫,而是惡人先告狀吧......”
御書房內,李天衢拿著由河南提點刑獄司轉呈,要對地方官員處以極刑,也必須要由皇帝親筆批復的奏書,卻冷笑著說道。
除了李天衢之外,總掌內侍省的宦官首腦張居翰手攬拂塵,正恭敬的肅立在一旁。而李天衢轉過頭去,旋即向張居翰問道:
“張全義不止是上奏誣告羅貫,而勢必要置他于死地,想必他也應該已經暗中向王稟恩送賄金打點,而意圖讓近臣蒙蔽朕,批復這要將羅貫處斬的奏書了吧?”
張居翰趕忙頷首稱是,他躊躇片刻,也不禁出言問道:
“陛下英明,先前便已派遣官吏尋訪河陽諸州民生。沒想到張相公當初躬勸農桑,治理一方政事也向來勤懇賢明,可如今竟然...治政懈怠,還廣受賄金斂財。而陛下能斷定張全義這是編織罪證,而誣陷羅貫要治他死罪,這也的確是犯下了瞞上欺下、蒙蔽圣聰的大罪...可他以往畢竟有大功于國,陛下也已打算要下旨嚴辦張相公?”
李天衢聞言沉默扮相,他眉宇間冷冽的神色也又濃重了幾分,又沉聲念道:
“當年朕還只統掌義成軍一處藩鎮伊始,張全義的確盡職盡責的招徠安撫流民,開荒治農,而后得以壯大,也少不得他這個治政的能臣。可是人...到底是會變的,顧念張全義以往的功績,如若他恪行知足,即便犯下些過失,朕也不愿與他計較。
可是如今張全義那廝愈發不知收斂,竟然意圖行賄買通內朝近臣,打算欺瞞朕誣害官員性命...朕又如何還能容得他再仗勢以權謀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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