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幾番對沖廝殺,飛速奔馳,與敵騎錯身而過的戰馬相繼撲倒在地翻滾倒地。連帶著馬上的騎兵翻滾墜落塵埃。李嗣恩即便與身邊一眾親隨騎軍搠翻了不少敵騎,然而他當胸鎧甲也已留下一道刀痕,甲葉縫隙間還掛著兩支箭鏃。
即便憑著自己這多少年下來,于撞陣沖殺之際拿命拼出來的閱歷與經驗。李嗣恩現在身上還沒有較為嚴重的傷口,可是他不禁已是氣喘吁吁,就連他胯下戰馬腿股處根羽箭來回擺動,也打著鼻響喘起了粗氣。
而李嗣恩依舊吼聲如雷,一邊以身作則奮力死戰,一邊不停的呼喝麾下騎眾務必要保持緊密的隊列。然而后唐騎眾坐騎的馬力被提到了極限。騎兵在高速奔馳的狀態下,要進行迂回、沖鋒、突陣、轉向,再度沖刺...等動作時,也注定無法向步軍那般腳下生根,更能維持嚴整的軍陣。
反觀謝彥章一方,經歷幾輪交鋒之后,由他統領的騎軍陣列與李嗣恩漸漸的已讓人能夠看出差距。大隊的軍騎,再度撞向敵騎陣中時,那些騎兵仍能按著指揮動作迅猛、指揮如一,繼續向敵方馬軍進行騎射、沖擊,乃至圍攻......
而在不遠處督軍押陣的后唐將領符習觀望戰局,他也已是憂心忡忡。因為眼見得戰團那邊人馬如潮、蹄聲如雷,魏朝騎眾竟然漸漸的已占得上風,眼下步軍軍陣這邊寂然無聲,不少軍卒面面相覷,臉上不由流露出駭然的神情。
反觀揚武鎮牙軍那邊,葛從周觀望自己悉心栽培的義子以幾乎對等的兵力,面對河東宿將李嗣恩這等敵手,漸漸的竟然也能壓制過對方的攻勢...他欣慰的點了點頭,雙眼中也滿是激賞之色。只不過在軍陣的另一側,統領步軍押住陣腳的節度副使賀瑰面色可就難看得很了.......
“也是時候一鼓作氣,擊潰李嗣恩所統領的這一路晉軍兵馬...也總要讓他們曉得,若要進犯我揚武軍治下疆土的代價又會是何等的慘痛......”
葛從周口中喃喃說著,旋即又深呼了一口氣,他右臂緩緩高舉,手中長槍槍鋒直指蒼穹。旋即便又狠狠揮落,發出振聾發聵的喝令聲。未過片刻的功夫,揚武鎮牙軍軍陣前列,又有隆隆狂亂的馬蹄聲暴起!
眼見李嗣恩與自己的義子葛從周交鋒,便已是左支右絀、疲于應對。在戰場眼光毒辣的葛從周,立刻察覺如若現在趁勢發動全力猛攻,那么李嗣恩更是焦頭爛額,也根本再扭轉戰局。
隊列陣型已是愈發松散的河東騎軍再遭受沖擊,潰勢波及開來,那么幾乎已可以說這場戰事后唐軍隊的敗局已定。
不動如山岳聳立,動則如風馳電掣。臨陣調度反應極快的葛從周,遂毫不遲疑的親自率領麾下銳騎呼嘯而去。便猶如一把鋒利的尖刀,在最合適的時候,直朝著已經斗得疲乏的敵人軟肋狠狠的搠了過去!
那邊謝彥章、李嗣恩剛剛又進行過新一輪的沖鋒,騎槍馬刀,鐵槌大槊鋼刀等諸般兵刃狠狠碰撞,火花四濺,地上橫七豎八的又劈下了一層尸首。
而最后一撥沖鋒的騎兵交錯而過,縱馬沖馳出一段距離的李嗣恩本待再喝令麾下騎眾繼續撲上去與敵軍廝殺時,卻聽得身邊軍校大聲疾呼示警。又有激蕩的馬蹄聲傳入耳中,李嗣恩立刻轉頭望去,就見又有數千敵軍騎眾形成鍥形箭頭陣,而朝著這邊涌殺過來。
由于一直未能占得上風,而本來廝殺得便已有些氣餒的后唐騎兵,眼見敵軍又有一彪銳騎殺來。忌憚對方驍勇撲來之勢,甚至有些軍騎下意識的要策馬后退幾步......
李嗣恩忿怒的瞪大了眼睛,他下意識的仍要號令麾下軍馬迎戰廝殺。可是先前已經頭腦發熱的沖殺了好久,這場仗卻是越打越吃力...李嗣恩即便容易沖動,他到底從少年時節開始,便被李克用收為養子,迄今為止打了二三十年的仗,戰陣經驗極其豐富,所以眼見敵軍的攻勢已經如潮水那般一層接著一層,已經截殺住自己麾下一撥騎眾,隨即便是血肉橫飛、當者披靡...饒是李嗣恩性情兇悍且不服輸,可他也終于意識到了再死撐下去,也不過是徒然折損兵馬罷了。
滿口鐵齒鋼牙咬得咯咯作響,李嗣恩的嘴角甚至還滲出了一絲鮮血。然而已經沒有懸念的仗,再打下去也是毫無意義。他也只得恨聲高呼道:
“今番已被敵軍壓制住勢頭,只得來日再決生死!全軍聽令,往北面撤兵,各部兵馬務必謹守陣列,切記不可教敵軍趁勢沖垮了軍陣!由我統領一彪軍馬斷后,吩咐下去,盡快按軍令行事!”
李嗣恩高聲嚷著,統領麾下親隨與從斜側撞來的騎陣白刃相接,頓時就是一陣人仰馬翻。李嗣恩也是完全仗著自己的馬上功夫,敵騎來得近了槍挑,尚還在遠處便開弓射箭,不一會的功夫也使得十幾騎先后落馬,他身邊的親衛軍騎也是誓死相隨,驅使著戰馬片刻不敢停留,盡可能的策應其余部曲從戰場上撤離。
然而兩軍交鋒,在戰場上一方陷入頹勢,若要撤離也絕不可能全身而退。即便李嗣恩奮力斷后,可是其余敗退的部眾遭受掩殺截擊,也不斷地有人倒斃沙場。
至于與李嗣恩一并領兵進犯揚武軍的符習,瞧見遠處揚武軍副使賀瑰,也奉葛從周軍令,統領各支步軍舉起軍械,邁著整齊的步伐,而朝著這邊步步進逼過來。既然李嗣恩那邊已急令軍校奔走傳遞命令,他也立刻朝著北面撤退而去。
逼近那葛從周統掌的揚武鎮牙軍果然厲害,僅憑我與李都知統領的這一路兵馬,到底還是無法挫敗敵軍...到底還是要等到周德威周總管拿下洺州之后,再與其它幾路兵馬齊來,再與這葛從周對持...方才能有勝算!
后唐馬軍、步軍,也都已經開始朝著北面的方向退兵了。然而符習這邊指揮諸部兵馬盡可能維持秩序撤離,情況還算不上火燒眉毛。可是由李嗣恩指揮殺出的河東騎軍,從一開始便混戰成一團,現在要擺脫敵軍的圍追堵截,也注定還要付出一定的傷亡代價。
而李嗣恩撞過一撥陣列,他已經殺得渾身是血,衣甲戰袍上滿是鮮紅的顏色。他厲聲怒吼著,仍試圖激起麾下河東兒郎的剽悍兇狠之氣,周圍數百近千呼應吶喊,仍舊緊緊綽著手中馬戰長兵,急催戰馬,又濺起一道道煙塵。
已是盡可能的斷后要掩護各部騎軍撤離了...李嗣恩面色惱恨,他轉頭又望向魏軍席卷而來的大隊騎眾,有幾撥已經會合在一處,并朝著自己這邊撞殺過來。揚武軍節度使葛從周的旗號,這時才在那撥騎陣當中打了出來。
李嗣恩到底還是打消了催馬上前應戰,撞到敵軍陣中尋覓葛從周這個敵軍上將廝殺的念頭。因為他很清楚,憑自己的本事,即便能策應麾下兒郎盡可能的戰場上逃離,而敵軍趁勢大舉掩殺,若是還是不知進退,這也就無異于往鬼門關里闖.......
為了留住自己這條性命,而繼續輔佐河東李家與魏朝對抗到底,李嗣恩自知也只得忍了這戰敗的恥辱,現在必須也要從戰場上撤離,而且是越快越好。
李嗣恩遂撥馬回身,不甘的喝令周圍傷亡過半的親隨騎眾往北面疾馳,而他心中也不由狠狠的念著:
葛從周,今日敗于你,也只得認了...還有那謝彥章,這個名字,老子也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