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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梁國北隅,素有三秦鎖鑰之稱的延州膚施縣,縱觀城郭如今的模樣,似乎也并沒有經過激烈的戰事,城門便已大開,而為晉軍所占取。
一隊隊晉軍騎兵進進出出,來回穿梭走報。還有大批梁軍兵卒蹲在地上,聽候發落。他們各個衣衫襤褸,面色木訥,就好像是大群如行尸走肉一般,似乎也與待宰的牲口沒什么兩樣。
晉王李存勖雖然督令各路軍旅不可無故殺降,但是彼此各自的先主李克用、朱溫之間的深仇大恨,似乎也一直在影響雙方軍隊中的將士對彼此的態度。
作為世仇打了二三十年的仗,敵國將兵,如今終于落到了自己手中...晉軍將官士卒,又怎會善待這些聽憑處置的梁國部眾?
獻城投降之時,晉國看管降軍的士兵,二話不說便扒光了戰俘身上稍能換些錢財的物件。隨后便如趕牲口一般,分批逐次,而呵斥咒罵著一排排梁軍士兵向別處轉移。其中有哪個動作稍慢,劈頭蓋臉便是一通皮鞭招呼過去,也引得人群中又響起陣陣慘叫哭嚎聲。
當然也有些氣性暴烈的戰俘受不得侮辱,然而稍有抵抗,立刻便有晉軍士卒撲上前去,兜頭一刀劈下...而其他戰俘眼見自己的同伙倒在血泊之中,絕大多數士兵麻木的臉上不免又浮現出驚懼惶恐之色,以及兔死狐悲的哀傷...可是也沒有人再敢表現出半點拒抗的動作。
忽的馬蹄聲如雷轟鳴,一隊騎兵從膚施縣中疾馳躥出,卷起的煙塵直撲得就近的一些戰俘滿頭滿臉都是。統領所部兵馬接管延州治所的晉軍大將李承嗣,也瞥見幾具倒斃的梁軍戰俘尸首,很快又把頭轉了過去,正眼也不多瞧一眼。
即便又順利拿下了原本歸屬于世敵梁國的兵家要地,可李承嗣依然因急躁而心情極差。畢竟如今晉國吞并梁國領地的進度,也要遠遠落后于李天衢的魏朝...眼下還要處理這些梁軍戰俘,在李承嗣眼中更像是大批累贅,又哪里會顧及個把梁兵的死活?
攻取延州之后,按晉王鈞旨,李承嗣命令麾下還須盡快分撥接管治下諸縣暫時事務的人手,乃至收押梁軍戰俘事宜之后,便要馬不停蹄的撲向下一處州府。
其余幾路晉軍也是大同小異,然而兜兜轉轉了一圈,主要還只限于在梁國北隅侵州掠地。直到諸州個別拼死抵抗的梁國守軍忽然戰意全無,然而各路晉軍將領也都已知曉其中的因由......
魏軍襲破長安,梁國社稷覆亡,其余據守各地的兵馬,大多也不會再徒勞抵抗下去。可是這也就意味著,魏朝終究還是這場滅國之戰的最大受益者。
同州南隅,晉軍行營大帳當中,李存勖這些時日焦心焦慮,不必平常的性情,當然也開朗不起來,每日臉色也是愈發的難看。如今尤其是聽聞魏國派出奇兵襲取長安之后,李存勖臉上甚至頓時被一層煞氣籠罩。
大軍尚還沒有南渡黃河,集結軍力殺往長安,便又讓李天衢捷足先登...李存勖越想越氣,然而也仍試圖盡量保持冷靜,半響過后,他長長的吐出一口濁氣,又恨聲說道:
“秦亡后漢楚爭霸,敗的是西楚霸王項羽;漢亡后三國歸晉,魏、蜀、吳三分天下,最終也都未能完成一統大業;晉亡南北數朝,又有隋滅南陳成了正朔皇朝;而隋末群雄逐鹿,由李唐掃滅王世充、杜伏威、李密、竇建德、劉武周、蕭銑...等諸方豪雄再續正統.....
而梁賊篡唐廷,又是諸藩割據...即便我晉國稱雄一方,如今世仇大恨也已覆亡...但滅了梁賊偽朝的,卻是他魏國;而如今實力冠絕諸國的,也仍是李天衢的魏朝。
競爭霸業,便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自是強者越強、弱者越弱,如若偏安一隅,早晚也要被強國吞并...不單是為了父王遺命,以孤的志向,又怎甘心做個敗者?”
大帳當中,也有幾個李存勖身邊的股肱心腹參赴軍議。其中郭崇韜臉上也滿是陰霾,本來是他諫策不告知魏朝搶先出兵,集結軍力一舉覆滅歷經篡位動蕩,如今因朝堂內有奸佞當道,而實力愈發衰微的世仇梁國...計雖是好計,可計劃沒有變化快,到底還是讓李天衢搶得了先機。
結果如此一來,反而似是晉國諸路軍旅,幫魏朝牽制住了一部分梁軍。大張旗鼓的出征殺伐,到頭來又是為他人作嫁衣裳...本來氣性便有些狹隘的郭崇韜,胸中憋著的那股郁悶怨氣,比起他主公李存勖也是只多不少。
不過郭崇韜畢竟也是才思敏捷、機智過人的謀臣,枉然悵恨,也改變不了已經發生的事實。他遂也是保持理智的思量一番,而向李存勖勸諫道:
“大王勿惱,既然魏軍攻下長安,京兆、邠寧、鳳翔等關中諸地終究還是要落入魏帝掌控之中...如今我軍也實在不宜過早與其決裂開戰。唯今之計,仍須盡快攻取陜北其余州府。
而河西隴右之地,乃至夏、銀、靈、武等諸州,形勢更為復雜,如今也是時候遣使往涼州夏末、定難黨項、甘州回鶻、朔方韓家幾方示之以好。即便魏國西取蘭、河等軍州,我晉國如若能聯合西北諸方勢力,而讓魏國有西顧之憂,日后與我國對持時,也未嘗不能讓魏人牽一發而動全身,顧此失彼,則為大王爭得趁勢席卷河朔、劍指中原的機會。”
“說易行難吶...夏末、黨項、回鶻,鎮守朔方軍的韓遜,乃至河西南隅的吐蕃六谷部...不但各自為政,相互對持,他們也都很魏國比我晉國強盛,更是稱霸于中原,哪怕只是眼下而言......
何況魏帝又已滅了梁賊偽朝,可恨孤未能親手完成父王的遺命,西北諸方勢力,只怕也更傾向于歸附魏國。除非魏帝得隴望蜀,急于兼并河西等地,那么西北諸方勢力為了自保,也會讓我晉國有機可乘...可是于孤看來,以魏帝的才略,這一步棋,他應該不會下錯......”
李存勖喟聲長嘆,然而他深知該拉攏的仍要拉攏,也正是因為西北諸方勢力更容易倒向魏國,所以更需預先做好部署。何況以后晉國先是與定難軍、朔方軍兩處藩鎮統轄的領土在地理位置上更為鄰近,那么也有一定可能爭取他們的支持。
無論是用兵方略,還是外交手腕,孤與魏帝之間的角逐,也將一直持續就下去......
李存勖心中念罷,旋即高聲喝道:
“速傳李嚴來見孤!”
未過多時,那個叫名為李嚴的文臣便行入帳中。他本來為幽州人士,起初為盧龍軍劉仁恭效力,而桀燕覆亡之后,他也做為降臣歸從于晉國,如今于李存勖麾下擔任司掌接待四方奏計,及外族使者的省使一職。
李天衢倒也知道李嚴這號人物,按史載他“為人明敏多藝能,習騎射,頗知書而辯”...也是五代十國時節善于外交的謀臣。走正史線的話,李嚴曾出使前蜀,曾與權宦宋光嗣舌戰辯論,蜀國眾臣見他對答如流,口才出眾,也不由肅然起敬。而后也正是李嚴察覺蜀國自王建過世之后,君臣貪圖享樂,愈發昏聵,而向李存勖諫策興兵對前蜀政權發動滅國之戰......
而如今李存勖冷眼乜向李嚴,又沉聲說道:
“前番你雖犯下罪過,而由中門使說情饒你不殺,也當知罪而后勤。如今孤要與遣使先行去定難軍安撫黨項拓跋部,也正是用你之時...先前孤曾囑咐的言語,你也當銘記于心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