帥帳當中,諸如郭崇韜、周德威、李存璋、李嗣源...等人可如今都是在晉國地位尊崇的元勛宿將。然而他們瞧著李存勖全無往日從容開朗的模樣,氣憤的在帳中來回踱步打轉,疑惑、氣惱、思慮等表情也都掛在每個人臉上,看來也仍是不愿接受又讓李天衢占得先機的事實。
“...我晉國與魏國本來便已是貌合心離,而魏帝...那李天衢看來也早便意欲搶先侵吞梁賊疆土。否則鎮國軍李彥徽那廝,又怎會輕易獻關投降?
而雖然我軍有意隱秘調度軍旅輜重,可是大軍調度,終究難免走漏聲息...看來魏國暗中也時刻盯著我晉國的動向,也隨時準備出兵,就是要趕在我軍前面殺入梁國腹地......”
郭崇韜忽的開口說道,他面色陰沉,眼中也滿是不甘之色。按說他提議晉軍搶先出擊,圍困河中,再繼續攻取吞并梁國州府...只要能覆滅世仇,而掌控長安,從西、北兩面對魏國也能形成夾擊之勢。
本來都是李天衢趁著諸方勢力相互殺伐從中取利,這次也該由晉國獲取大利了...然而晉軍殺至河中軍,擋在面前的是牛存節那個難啃的硬骨頭;潼關李彥徽卻直接開門引魏軍入關,而致使雙方攻奪梁國領土的進度,一下子便拉開很大一段的距離......
李存勖沉著張臉,聽郭崇韜說罷也點了點頭。的確晉、魏兩國表面上來往親善,而暗地里爾虞我詐、彼此提防,大規模的軍隊與調動,也根本不可能完全封鎖消息。
然而李存勖雖然立刻意識到魏國那邊,也很有可能專門安排人手,密切注意他晉國的一舉一動...可他卻仍沒有料到機密軍情卻是最先由自己口中透露,讓倍受他寵信的伶人知曉,而很快便有密諜傳遞聲息,把消息又傳至魏國汴京的......
李存勖又怎么可能料到,李天衢可是在他沒成名之前,便已經組建起巡院侍衛司那等情報機構,并刻意栽培李君惜那等以伶人戲子身份示人...就是要針對他這個如今的晉王的?
“無論如何,我晉國既已不遺余力的揮軍西征梁賊,勢必要覆滅世仇偽朝,也絕不能空手而還!而且以梁賊如今聲勢,東面屏障潼關又已落入李天衢的手中...憑魏國的軍力,也極有可能兼吞下梁賊全境領土!”
已經發生的事情終究無法逆轉,李存勖再是恚怒,也只得盡可能讓自己保持理智冷靜。他思付了一陣后,忽的又奮聲說道:
“周德威,你統領蕃漢馬步軍攻打河中軍,與存賢、嗣源兩位義兄協同出戰,即便一時間不能攻取河中府、蒲津關等要隘重城,也務必要牽制住牛存節那一路梁賊!”
“臣領命!”
“郭崇韜,由你親自督管部曲,拘用民間船舶,以做南下過黃河渡口之用,同時督令軍健民夫就近砍伐木植,連同所攜木料一并打造船只,并定下期限,若違限遇期者,定依軍令處斬!”
“臣領命!”
李存勖相繼發號施令,旋即又環視向帳內其他將領,即便終究還是讓李天衢棋先一著,可他極不甘心就此認命,眼中仍流露出似是比削鐵如泥的寶劍還要鋒利的銳氣:
“其余眾將,各自統領所部軍旅,隨孤進取鄜、坊、丹...等諸處州府,而北面延州(宋朝元祐四年,延州被升為延安府),也是三秦鎖鑰、陜北襟喉的兵家要地,是以絕對不能落入魏國手中!
待黃河渡口船只齊備,大軍便立刻南下。畢竟魏國大軍已威脅到長安,梁賊想必也不會坐以待斃,屆時我軍也未嘗不可從中取利,到底誰又能占據關中、甘隴大片疆土,眼下猶未可知。這場大戰...孤也仍是要與李天衢角逐下去的!”
周德威、李嗣源、李存賢三員將領奉李存勖鈞旨,整頓休歇過后,便迅速啟程繼續往西面殺去。然而哨騎斥候抵至河中府之時,卻驚喜的發現河中軍牙軍部眾已經從此處有著重要戰略意義的城郭,而前幾次都未能攻克的兵家要地撤離了出去。
然而周德威用兵謹慎,他立刻想到梁軍大將牛存節不但能攻擅守,更是極有膽略,也不太可能畏敵的棄城逃脫。再接連派出輕騎斥候打探聲息,果然探明了河中軍藩鎮集中兵力,看來應該是意圖往西進入同州地界而退守至蒲津關。
史建瑭前番遭遇伏擊戰雖然驍勇難擋,可是他所統領的先鋒部眾折損過半,本人身上也添了幾處金瘡傷口,而需要歇息養傷。李嗣源遂接掌先鋒軍務,統領所部軍旅快馬加鞭,意欲在河中軍牙兵部眾悉數退入蒲津關之前,盡可能的通過野戰殲滅梁軍的有生力量。
牛存節所統領的藩鎮牙軍,行伍間畢竟還夾雜著大量的糧秣輜重。所以每日的行程有限,而輕裝追擊的晉軍銳騎急追猛趕,不出三四日的光景,便已發現前方有河中軍后陣部曲出沒的蹤跡。
而比自己的義兄弟,如今身為晉王的李存勖要大上十八歲,李嗣源現在的年紀也接近四旬了...然而他當年做為李存信的副手作戰便以勇猛而著稱。常好身先士卒,而且如果每逢遭遇強敵,亦或敵方軍力占優之時,他似乎也能爆發出更為強悍的戰力。
若是按原本的正史軌跡,于河東軍一眾將才當中,論用兵作戰能力也是出類拔萃的李嗣昭會被葛從周那等不世出的名將殺敗。而李嗣源馳援方自抵達戰場,便占據高處高呼“吾取葛公,士卒可無動”,便縱馬馳入梁軍陣中,統領麾下騎兵死士所向披靡,殺得個幾進幾出,又在李嗣昭的策應反攻之下,甚至迫退了葛從周這等名將.....
李天衢也還記得與李嗣源初會之時,最初的印象感覺他沉厚寡言、言行恭謹。可李嗣源到了戰場上便好似是變了一個人,每逢戰陣時常主動撞殺入敵陣深處。甚至按史載軌跡他還曾與李存勖在陣前飲酒,喝得盡興了,便率一彪騎兵殺出陣去,立下于數萬敵軍當中生擒來兩個騎將的剽悍戰績...連番惡戰下來,對他而言身上挨了一刀、中了幾箭都屬于家常便飯。
所以如今既然追擊攆上牛存節所統領的梁國軍旅,李嗣源很清楚對方是敵軍中一直阻擋晉國無法殺入關中地域的最大障礙。自己當然也要盡最大的可能,趁著野戰廝殺先除了這個勁敵大患。
伴隨著振奮激昂的號令聲起,幾千只翻騰的馬蹄激烈敲擊地面的頻率越來越快,形成猶如洪雷的隆隆聲,前排騎兵手中的馬槊長矛直指前前方,后列大批的軍健也紛紛擎出諸般兵刃在手。而李嗣源手持長柄烏鐵錘,死死朝著前方瞪視過去,眼中迸射出凜然殺意,忽的又大聲嘶吼道:
“我只殺牛存節!其余士卒若是惜命,就不要妄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