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的楊行密確實已已經熬出頭了,孫儒賊軍兵糧罄盡,甚至由于長期以人肉為食,營寨中又爆發大規模的疫病...而孫儒只得向東潰退,楊行密遂立刻發兵大舉反攻。然而就在這個節骨眼上,李天衢派遣來的使者知會愿意出兵協同,討滅孫儒,如果只用一句話概括楊行密對李天衢的態度,應該就是:我tm謝謝你啊。
可是長江以北,李天衢雖然發兵廣占州府,也留下了廬州、滁州、和州那三處本來由楊行密掌控的去處沒有占取,楊行密起碼在明面上,的確也沒有任何對李天衢聲討問罪的借口。更何況殺人一萬、自損三千,楊行密好不容易扛過了孫儒的猛攻,以他目前的軍力而言,也根本打不過李天衢。
但是李天衢深知自己就現在相當于割占了楊行密按史載軌跡,所建立的南吳政權位于長江以北的幾乎所有領土。他就算面上笑嘻嘻,以后也必然會處心積慮的要奪回原本歸屬淮南軍藩鎮的領地。
但潑出去的水也已經收不回來了,何況楊行密就算滅了孫儒,針對于蘇州、潤州、常州等地的控制權,他很快也將迎來如今麾下兵馬也已壯大到一定規模,彼此也可說是畢生之敵的杭州防御使錢镠的挑戰。
錢镠的存在,也是李天衢深思熟慮過后,雖然蘇、潤、常等幾處州府唾手可得,但沒有得隴望蜀的繼續意圖侵吞姑蘇等地的另外一個主要因由。楊行密與錢镠針對蘇州等地的歸屬,也將展開曠日持久的戰爭,兩方勢力時歇時打,一直耗到了各自建國、楊行密病故...直至錢镠晚年與南吳通和之前,雙方也是惡戰連連,而為楊行密與錢镠之間的戰爭,正是為了爭奪姑蘇諸地而拉開帷幕的,李天衢心說倘若我再橫插一杠的話...江南局勢又會朝著哪個方向演變?
南征失利,白白損兵折將,還會與楊行密、錢镠乃至江南其它各處割據勢力的關系直接惡化;就算能夠侵吞下大片疆土,楊行密與錢镠這對老冤家也極有可能因為有大敵當前,而一致對外...眼下還不具備一鼓作氣覆滅楊行密、錢镠任何一方的強大實力,那么也就莫不如留著蘇州等地為餌,由著他們兩人打到頭破血流。
而江南兩雄爭霸的結局,李天衢也能預料得到:錢镠滅不了楊行密,可楊行密同樣滅不了錢镠,無論哪一方也都不可能占據江南全境而一家獨大。
隔著長江天險,北方的割據勢力不便侵攻南方,可南方藩鎮要渡江北上侵州掠縣也是難上加難。李天衢尋思自己控制住位處長江與京杭大運河交匯的揚州,等到己方勢力船舶、水軍發展到一定規模也隨時可以渡江南下。可楊行密除了廬州等地,卻喪失了對于江淮絕大多數州府的控制權,要壯大實力,逼迫著他也只能在江南地域開疆拓土,那么與錢镠之間的爭端,也無疑會將進一步的加劇。
總之按李天衢的戰略籌謀,北面朱溫與李克用彼此是世仇死敵,南面楊行密與錢镠也將會是勢不兩立的關系。可是我現在與你們任何一方的關系還都說得過去,直到時機成熟之時,我才會聯合一方盡全力攻打任何一方。在此之前,你們為了除掉眼皮底下的勁敵,未免節外生枝,還不能把我得罪狠了...縱橫捭闔之道,充分運用手段去聯合、分化,而為己方勢力在戰略環境上爭個更為有利的位置,不也就是這么搞的?
為他人作嫁衣裳的事實,楊行密也只能接受。而眼下對于他最為重要的事,也仍是務必要盡快除了孫儒這個心腹大患。
孫儒向東潰逃,各路流寇撤至后世位于皖、蘇、浙三省交界處,如今尚屬于宣州宣城治下而尚未建縣的郎溪郊野。與此同時,李天衢與楊行密、馮弘鐸遣使來往,也有幾撥兵馬乘船渡江,再南下進發,距離孫儒麾下各部潰軍目前所處的位置,實則也不過百來里遠的路程。
楊行密方面調撥兵馬,展開反攻,也正有一撥兵馬經過迂回攔截、巡查哨探,也終于撞見孫儒麾下一伙敗逃的部眾,遂立即敵軍發動猛攻。雙方經過短暫的試探,立刻廝殺起來。一小撮騎兵與大多步兵混戰在一處,浴血中的士兵相繼倒下,局面漸漸也變得愈發膠著起來。
無論隸屬于楊行密與孫儒統掌的兵卒大多仍在拼死搏殺,對于楊行密而言,他手下的兵卒當初被孫儒所部賊軍壓著打,心中也早就憋著一腔怒火,正好要在這個時候宣泄出來;而投從孫儒的賊兵,雖然經歷饑餓、疫病侵害而士氣低迷,可是他們也很清楚,唯有殺潰這伙礙眼的敵軍,才是有路可退。
所以雙方兵卒雙眼充血,瘋狂的砍殺屠戮著,混戰持續下去,也顧不得什么隊列陣法。諸般兵刃如狂風暴雨一般只顧朝著前面亂搠猛剁,比就是看誰能更快一步,更加果斷狠辣...或者誰更幸運些尚還未被從旁冷不丁搠來的軍械取了性命...如此廝殺亂斗下去,彼此甫一打照面,便是生死立判!
然而楊行密麾下的軍旅的戰團當中,一員騎將忽的奔殺過來,他二目環睜、須發如飛,催馬揚戟,發出振聾發聵的怒吼,也是聲綻如雷地道:“眾兒郎隨我殺敵!不能再放這些賊漢逃了!”
那員將官一面高聲喝令麾下將士抵死廝殺,一面以身作則,輪動起手中長戟揮舞,已不挑翻了多少膽敢撲倒他面前的賊兵,而他麾下兵卒眼見自家主將如此奮力爭先,也奮聲吶喊,抖擻精神,前赴后繼的直朝著對面的敵軍沖殺過去。
畢竟這個統兵廝殺的主將,是與主公楊行密不但是情同兄弟的同鄉好友,以往廝殺征戰出力建功甚多,所以被封為馬步軍都虞侯,在軍中也素有威望的大將田頵。
而田頵忿聲怒吼,掄動兵刃,也是擋者披糜,擋在身前的賊兵便如被割倒的小麥那般紛紛撲倒,但凡被他長戟掃中者,幾乎盡是頸斷腰折,尚且無人能攔擋住他一招。
當耀眼的寒芒再次耀起時,晃得眼前那個賊將雙眼一片茫亂,田頵掄動雙臂橫斬過去,霎時間鮮血噴涌,鮮紅耷拉下去的頭顱僅剩伶仃碎肉連接著軀干,尸首不免當即栽倒在地。然而田頵呼吸略顯急促時,陡然間聽得斜側又有歇斯底里的怒嚎聲響起,當他側目望去,就見另有一批已是狗急跳墻,索性便要做困獸之斗的亡命兇徒直朝著這邊撞殺過來!
可恨孫儒手下這些賊漢,當真是兇殘成性的亡命之徒!雖說眼下大勢已去,可仍舊不免會有些頑賊要負隅頑抗,哪怕他們惡貫滿盈,也仍要拖他人性命陪葬,縱然能盡數除盡這些賊人,只怕我麾下兒郎的傷亡也必然不小。
田頵心中忿忿念罷,情知如今但凡仍不肯棄械降從的孫儒賊眾,也唯有盡數殺了。然而當他策馬沖殺之際,差不多在同一時刻,李天衢方面有一彪打出安仁義旗號的兵馬,也正朝著田頵與孫儒部眾混戰廝殺的位置疾速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