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肥城前,魏朝大軍陸續扎下幾處營盤。諸隊哨探輕騎來往于軍寨之間,密切注意著城內吳軍的動向,以及周圍方圓十幾二十里的動靜。
期間吳國軍旅也曾不安分的派出部眾出城襲擾,但是出戰的規模比起王茂章所部兵馬小了許多,明顯也是考量到可能枉然增加傷亡而有所顧忌,雙方又進行了幾場小規模的戰事,襲擾的軍旅撤離的快,也盡是無功而返。
漸漸的魏軍連營規模漸大,成片軍帳的錯落有致的分布在營寨當中,標示各支軍旅的旗幡迎風飄蕩。寨柵附近拒馬、鹿砦、望樓等設施也是一應俱全。
就算從合肥城頭上方眺望過去,魏軍連綿不絕的連營軍寨也是一眼望不到邊際。很明顯李天衢就是要與楊行密一直耗下去,且看到底又會是誰再撐不下去。
畢竟廬州以北,仍是由魏國統治的廣袤疆土,民夫、軍械、糧秣、攻城器具...也將源源不斷的輸送過來。而楊行密不甘心再放棄廬州,那么合肥方面的吳國軍力折損也將不斷的增加,李天衢還真就想看看這等形勢下,楊行密乃至他麾下李神福等名將還會有什么法子能夠力挽狂瀾。
直到連營軍寨大致整頓完畢,魏國大軍便立刻展開要強攻城郭的架勢。而吳軍仍舊出城迎戰,畢竟一味的死守城郭,戰局只會愈發的被動,而且時間久了,城內軍隊的士氣日漸消磨,無論是楊行密與李神福等吳軍將領也很清楚,那樣的話勝算只會越來越低。
而往后的一段時日,合肥城下魏、吳兩軍的大戰,基本上也可以說是符存審、李神福之間的斗法博弈。
數日過后,戰爭在一度于合肥城下打響,隨著雙方撲入戰團的軍旅越來越多,戰事很快便進入白熱化的階段。
吳軍驍將米志誠驅使戰馬來回奔走,很快的,他便覷見一百四五十步開外有個銀甲白袍的敵將大逞威風,手中使得那桿銀槍已不知挑翻搠殺了多少吳軍將官兵卒...米志誠惡狠狠的啐罵了口,又立刻綽弓搭箭,三支簇尖冰寒的利箭伴隨著硬弓弓弦驟然回彈,便被米志誠以連珠快箭的手法激射而出,化作三點寒芒朝著那員魏軍大將疾速襲去。
然而白馬銀槍高思繼反應極快,他冷眼乜去,信手拈來的舞動起手中長槍,舞動得水潑不入,但見銀光寒星點點皪皪,也煞是好看。
“鐺!”、“鐺!”、“鐺!”連續三聲清脆的金鐵交鳴聲過后,三支箭簇便被輕易撥落,當高思繼再怒目望去,大概看清了對他施發冷箭的敵將位置,便立刻統領一彪銳騎沖殺了過去!
差不多在同一時刻,高思祥、高行周、高行珪一眾高家將門胞弟子侄率領幾撥驍騎洶涌突進,也狠狠殺透了幾層陣列,距離米志誠所處的軍陣也是越來越近。
而米志誠左顧右盼,正感急慮時,忽的便聽見身后傳來激促的鳴金聲。他暗自送了一口氣,又連聲叱喝號令,隨即轉頭催馬便走,統領著他麾下部眾以及幾撥同僚軍旅在身后同僚的掩護之下,相繼從戰團中脫離......
雙方經過休整過后,而下一場戰事臨近尾聲之際,同樣實在殺聲喧囂,人群沸騰的慘烈戰團當中。吳軍悍將周本虎吼連連,臉上嗜血好戰的戾氣也愈發的濃烈,他掄起手中厚背砍刀,狠狠的剁進面前一名魏軍步將的胸脯,火星暴起,護胸鎧甲當即裂開老大一個口子,頓時肉綻血涌!
然而周本這一刀用力過猛,刀身卡在那員魏軍步將裂甲與胸骨當中,一時拔不出來。周圍混戰的人群當中,立刻沖出一員步卒掄刀劈斬過來。周本當即撒手轉身,上前抓住那員魏軍士卒持刀的手掌卻慢了半拍,刀鋒入肉幾寸剁進他的肩膀當中,若是再遲些時候,只怕他整條膀子便要被這一刀給卸下來!
已經親手斬殺了一百數十人的周本就似毫無痛覺一般,即便他頭戴的兜鍪在混戰中已經被打落,可他猛然仰頭,旋即用力往前撞去。一記頭槌、兩記、三記、四記、五記...他以極快的頻率自己的腦袋發了瘋一般往那員敵兵的面門上撞,直到將那人砸得烏珠迸裂、面目全非時才反手摘下剁入他肩膀的鋼刀,臨了還不忘怒吼一聲:
“換你的刀用,謝了!”
周本繼續往人頭扎堆的位置撞去,他手中刀鋒翻飛,不住激起鎧甲金屬摩擦撕裂聲,以及軍卒被剁翻砍到所發出的慘嚎聲。他那勢如瘋虎的打法,也駭得不少久經戰陣的魏軍將兵都不敢上前。然而殺到了雙目赤紅的周本渾然沒有注意到身后傳來的勁響,直到他的長子周鄴慌忙奔到他面前,并疾聲勸道:
“阿爹,鳴金了,我等也當速速退回本陣!”
周本已經殺得熱血上頭,他聞言頓時怪眼圓睜,張口便喝罵道:
“退?放屁!咱們已殺潰了兩撥敵軍,眼下也正要一鼓作氣,繼續擴大戰果,正是爭勝的要緊時候,卻退個鳥!?”
周鄴身為周本的長子,到了從軍之齡,便立刻隨著他老子征戰沙場。然而他每逢戰陣也是不惜命的主,平素為人好勇斗狠,更不是墨守成規的性子,可是如今挨得自己的老子劈頭蓋臉一通臭罵,他也只得苦著臉又勸道:
“阿爹,又不是孩兒下令鳴金的!除了咱們統領的軍旅,其他同僚部眾傷亡慘重,魏軍有意歇整,且有后繼兵馬輪番壓陣,我軍亦是久戰不得。何況大王旨意,李都指揮使軍令,我等也不便違抗!”
周本聞言一怔,過后片刻的功夫,他便懊惱的一跺腳,高聲喝令收兵。而周鄴眼見自家老子額頭滲出一絲血跡,肩頭也又泊泊鮮血涌出,便連忙又規勸周本還須速速診治傷處創口。而周本滿面的不甘之色,也沒好氣的呵斥道:
“打甚么緊?老子還死不了!這些年廝殺下來,左右身上已沒剩幾塊好肉了,虱子多了不咬,便是再添幾處傷疤又算個什么?”
周本卻是不知,已是與他相距兩三百步開外,也在徐徐后撤的魏軍部眾當中,夏魯奇同樣十分不滿的高聲抗議道:
“吳人三處軍陣已被我軍沖垮,也合當再鏖戰下去!我雖然挑了七八員敵將,正瞧見前面那撥敵陣沖殺之勢最為悍猛,似有吳軍驍將統領,正要去殺透了那撥軍陣多添份戰功,這個節骨眼,卻為何要收兵吶......”
如此這般,魏、吳大軍就在合肥城下,一場場大戰廝殺下來,直到收兵時戰場上都是死傷枕藉。每一次的戰事,都在考驗著雙方將士的戰力與毅力,而任何一方戰至精疲力竭,另一方也同樣不會好過,所以無論哪一方開始鳴金收兵,對方差不多也是時候需要撤離戰場,進行休歇整頓。
雙方將士,要奔赴到戰場的最前線廝殺,孰勝孰負、誰勝誰死,要比拼的是彼此的戰力,以及所部軍旅是否配合默契,能把戰力發揮到最大化...然而在所有投入戰場的軍旅背后,就是李天衢極為重用的符存審、以及被楊行密委以重任的李神福兩方主將之間的較量,而迄今為止,他們二人對決的結果,大概也可以說是不相伯仲。
只不過這場戰爭,拖得時日越久,也只會對李天衢一方更為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