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廬州淪陷、田頵戰死、淮西軍被打得不成編制等戰報傳至李天衢所處的行營,這也著實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畢竟面對的是李神福那等對手,誰也無法完全識破他的戰略意圖。不過既然已經確定敵軍主攻的方向是江淮地域,那么魏、吳兩國的會戰,終究還會以廬州等地為中心繼續進行下去。
心中在感慨田頵到底還是因為背叛楊行密而兵敗身死之余,再制定向吳國發動反攻的軍事計劃,李天衢卻是完全讓符存審做主議定。到底這將是一場當世最為杰出的帥才名將之間的較量,李天衢自知也不必他事必躬親。
畢竟符存審極擅長主持一場會戰的全面軍務,制訂戰術時如果李天衢還要出來指手劃腳,而符存審倘若也礙于皇帝面子,而不好出言反駁,
這反而也很容易影響統軍主帥的判斷。
要與李神福這個級別的對手交鋒,還是要讓符存審盡可能的放開手腳。李天衢也還沒有狂妄到以為自己指揮作戰、用兵部署的本事能夠與當世頂級名將并肩齊驅的份上......
而符存審受李天衢委以重任,不但感激涕零,更感到責任重大。魏國殿前司幾撥禁衛軍旅轉而朝著廬州方向進軍的路程當中,他便提出了自己琢磨想出的部署方略,很快也得到李天衢的認可,并迅速派遣快馬曉諭其余各路藩鎮牙軍,而將立刻按著符存審的計劃行事:
鄂岳軍丁會,仍舊統掌所部牙軍嚴防死守,提防吳國仍有可能派出侵襲藩鎮治所的偏師水軍;
而徐泗軍張歸霸、張歸厚揮軍經過與廬州西面接鄰的壽州,向合肥的方向推進;
淮南軍則仍須保留一定的軍力固守揚州,安仁義、柴再用這對節度正副使當中抽調一人,揮軍趕往廬州東部的慎縣,封鎖吳軍繼續往東、北兩個方向進軍的道路;
而李天衢親自統領的京畿禁衛大軍由北向南,朝著廬州治所合肥的方向挺進。
符存審主持本國諸路軍旅向吳軍反攻的戰略部署,而吳國方面占據廬州合肥之后,李神福由楊行密全權授命委任,立刻調兵遣將,吳國諸部軍旅各奉號令,也已先后開撥啟程......
網址.9ique
五胡亂華時節本屬揚州管轄,而唐時早已劃入廬州的慎縣一隅,魏、吳雙方派遣出去的軍旅最先狹路相逢。吳國這邊,則是由軍中最善于控弦騎射的驍將米志誠奉令趕赴慎縣,趁著淮西軍被殺得分崩離析之際意圖盡快搶占城郭。
然而米志誠雖然是沙陀人出身,固然能騎善射,可是受制于吳國戰馬數量匱乏,由他統領的馬步軍眾合計一萬二千,其中也只有兩千軍騎。是以每日行軍的腳程相對較慢,還沒有殺至慎縣城郭,行進中的吳軍將兵便已感覺到大地微顫,而從東面傳來的隱隱的馬蹄聲,也變得愈發清晰起來。
從地平線的那一側驟然殺出,影影綽綽的敵軍行伍還未沖到近身處時,米志誠高聲喝令,急命麾下士卒立刻結成御敵。然而遠處奔涌的騎陣當中,無數鋒利的箭矢頓時掠空而起,在空中交織成烏壓壓的一片,旋即便挾裹著凄厲的尖嘯聲狠狠的攢落下來!
凌空攢落的箭簇,當即射翻了一片正在倉促列陣的吳軍士卒。米志誠慌忙掄槍格蕩時,他的面色霎時間也變得無比凝重...除了北面的晉國,如果說還有哪一方的軍旅能有數千善于騎射的馬軍部眾,而且騎射攻勢又是這般嫻熟凌厲的...恐怕也只有是魏國淮南軍節度使安仁義一手拉練起來的軍旅了!
當年李天衢與楊行密尚還因為共同討伐殘暴軍閥孫儒功成,所以彼此表面上還十分親切的時候。關于當初曾與安仁義這個同為沙陀族出身的同胞曾比拼箭術的那段往事,米志誠可還記得相當深刻。
畢竟自從輾轉南下頭投從楊行密以來,米志誠向來都是靠騎射控弦的本領馳名于軍中。然而天外有天、山外有人,當自己最引以為傲的技藝落敗于另一個自己注定贏不了的好手時,這種回憶也注定難以忘卻。
安仁義雖然說到弓箭本事,便是十分矜傲的性子。可好歹當年李天衢與楊行密還是友軍的關系,彼此又同為沙陀族出身,所以當初也只是讓米志誠曉得他騎射控弦的手段注定比不過自己,也已給他留了幾分面子。
但是如今魏、吳兩國既然已徹底決裂...米志誠也知道安仁義下手也不會再講半點情面!
更何況,吳國不止缺乏戰馬,楊行密麾下軍旅普遍又不善于騎馬控弦。而魏國不但軍騎儲備充足,在其相繼吞并河朔諸地的過程中,諸部軍旅中也招募了一定的北地沙陀族裔...不止是雙方主將,起碼在騎軍的對決上,不是也注定要被對方給死死壓制住?
對面淮南軍的騎陣當中,諸隊騎兵驅使著胯下坐騎四蹄翻飛,雖然最先奔至慎縣郊野的先頭軍旅盡是馬軍,也不過四五騎千上下。可是數千騎兵連人帶馬匯聚成陣,再疾馳奔殺起來時的感官沖擊也要強烈的多。
而處在騎陣斜側方的安仁義急催著戰馬向前沖殺,背負斜挎的兩張騎弓當中,射程更遠、穿透力更為強勁的硬弓也早被他擎在了手中。如鷹隼般的雙眼已開始眺望遠處吳軍陣列中的目標,而他的眸子中也早已迸射出仇恨的火焰。
楊行密與田頵這對君臣決裂,彼此雖然也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然而安仁義起初與田頵一見如故,趁著魏、吳兩國和睦相處,又是互為鄰道藩鎮節度之時彼此來往更是相見恨晚...田頵終究要謀反而棄吳投魏,能與生平至交做成志同道合的袍澤,這對于安仁義而言,才是皆大歡喜......
然而吳國奇襲廬州合肥得手,襲殺了自己的摯友...安仁義聞訊后悲憤異常,心中所想的也只有一件事:勢必要為我仁兄報仇!
縱馬疾馳時,安仁義銳利的雙眼朝著遠處凝視過去,其中夾雜著滿滿的殺氣。憑著過人的目力,依稀瞧見遠處吳軍軍陣中打出了米志誠的旗號,他也絲毫沒有念及同為北地沙陀人出身的情分,而是恨聲念道:
“攻破合肥,害死我仁兄的仇人當中,也要算上你米志誠一個吧......”
安仁義喃喃念著,單目微瞇,很快便鎖定住了目標,一支利箭也早已搭在他平舉起來的鐵胎弓弓弦之上。隨著吱嘎嘎硬弦被拽動的悶響聲起,強弓弓弦漸漸的被拉成了滿月狀。只片刻后,驟然回彈的弓弦猛烈顫動著,利箭便已化作一點寒星,直朝著對面吳國軍旅的陣列只能夠激射了過去!
而眼見對面敵方騎射軍陣中施發的箭雨掠空而起,并朝著己方軍旅攢射過來的米志誠收斂心神,仍在喝令著麾下部眾嚴守陣列之際...他耳根忽然一動,完全是因多少年來騎射弓馬歷練出來的本能,也覺察到嗖嗖的箭嘯鳴動聲中,有一股格外凄厲的破風聲疾速朝著自己這邊迫近過來...米志誠當即也能斷定:
這一箭想必正是由安仁義所施射的,而且還是搶先一步便鎖定自己所處的位置,而要立刻痛下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