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兵居高臨下,又是一輪箭雨下來,先行斥候,與淄青軍前列兵卒頓頓時死傷一片。所幸淄青軍牙兵也是久經戰陣,經過一陣慌亂之后,各部將官也立即疾聲號令,命令士兵疾奔至就近的樹木巖石后方,躲避如蝗射來的箭雨。
統軍前行的王重師也根本不用位于軍旅前列的將官前來急報,便已聽見前方傳來陣陣喊殺聲,他當即下令:
“不必驚慌!有梁軍設伏,這本來便在意料之中,前方坡勢不算陡峭,集結兵力沖殺上去,務必打開一個缺口。傳令下去,再速去向劉副節度報說已遭遇伏擊的敵軍,讓他立刻引兵前來,收攏軍陣,再一舉掃蕩盡前方的梁賊部眾!”
然而對面高坡之上,張存敬手握腰挎的佩刀刀柄,滿臉肅殺之氣,不但命令麾下弓弩手持續向下方的敵軍施射箭矢進行壓制,步軍中諸部校刀手、長槍手也已是嚴陣以待,專候要與掩殺過來的淄青軍將士交鋒。
凄厲的箭嘯聲接連不絕,急于上前搶攻的淄青軍兵卒當中也不免有不少當場中矢斃命,也有些牙將軍校中箭負傷,幾匹戰馬身上插著幾支箭矢,當即負痛悲嘶,就在山谷間奔走起來。然而淄青軍將士的攻勢雖然受阻,可絕大多數將士還是咬緊了牙關,盡可能向前推進,眼見前方山坡并不算高聳,不能龜縮在低處束手待斃,則務必要奪下這個制高點,爭取盡快與設伏的敵軍展開近身白刃戰!
然而淄青軍后陣,劉知俊隱隱的也聽見前方有異響傳入耳中,他大概預料到有梁軍伏兵進行阻擊,正要率領麾下牙兵結陣趕上之時,驟然間卻又聽到身后有一陣陣騷動聲起。
也不知道后側的山谷林間,又突然沖出多少敵軍,蜂擁而出的伏兵各個神情猙獰,也決堤的洪水那般,狠狠的要將被他們與同僚軍旅夾在中間的淄青軍部眾撕得粉碎,很快的,距離劉知俊這邊的軍眾也不過百來步的距離!
怎么可能!我軍后方,竟然還有一路梁軍殺出,對我軍已形成前后夾擊之勢!?
劉知俊倒抽了一口涼氣,可是他也很清楚遭受敵軍圍攻伏擊的關頭,也越要沉得住氣。總之兵來將擋,且先抵達住敵人的攻勢,臨陣廝殺時再迅速做出判斷,已想出應對之策。
然而劉知俊清楚大劍在手,正要高聲喝令麾下將士結陣御敵之際,卻聽得周圍軍卒人喊馬嘶聲大作,人頭擁擠攢動,陣型竟似有未戰先亂的趨勢......
劉知俊驚覺意識到畢竟由自己統領的牙軍,也是以開道軍等騎兵為主,在通行空間有限的崎嶇山谷地帶,地勢上對于騎軍的制約太大。戰馬一旦沖馳不起來,騎兵的戰力也將大打折扣。
更要命的是,連人帶馬占據的空間太大,又是在被敵軍伏兵殺得個措手不及的情況下,也很難排布開嚴整的陣列。而在冷兵器時代兩方軍隊交戰中,拼得就是要看誰能殺得對方潰不成陣,如果不能列陣御敵,那么與烏合之眾相較恐怕也強不到哪去!
對面疾沖過來的敵軍當中,也有幾隊弓手迅速扣箭認弦,穩穩朝著前方瞄準過去。當先有數十枝利箭脫弦激射,穿過數十步的距離,直直的沒入亂紛的人群當中,點點血花頓時飛濺開來,本來吵雜的喝令驚呼聲中,忽然又有慘叫聲響起!
不但幾十個淄青軍騎兵,頓時中箭撲倒,也有些人從山道上滾路下去,鮮血潑灑涌出,沿著他們翻滾的身軀留下道道血跡...還有些士兵在擁擠的人群在推搡當中,與他們身旁的戰馬一腳踩空,從斜側山坡上翻滾著跌落下去。就算期間山谷坡道地勢不算陡峭,可是諸部騎兵由于大批的戰馬擁擠,相繼跌下山坡,陣列更是凌亂的不成樣子,這又如何能與敵軍廝殺交戰下去!?
“亂不得!眾將士以戰馬為掩護,徒步固守陣腳,待梁賊殺至,便立刻迎擊!”
劉知俊聲嘶力竭的大聲咆哮著,也顧不得自己的坐騎,而是直接從馬鞍上躍下,疾步朝著擁擠潰動的陣列后側奔去。時不時劉知俊還得推開前方擁堵跌撞的士兵,緊咬牙關,雙目中也是快噴出火來,眼下也唯有拼死搏命了,而劉知俊正要奔赴即將展開最為激烈的廝殺去處,腦中也忽的生出一個念頭:
等待我軍經過之后,再與前面梁賊配合一并殺出的敵軍將領...到底又是哪個驢鳥!?
開道軍與淄青軍其余諸部騎兵甲士,也都紛紛拔出了兵刃,盡力勒住躁動的戰馬擋在身前,只得以自己的坐騎為肉盾抵擋激射而來的弩矢利箭,迎著那些蜂涌而來的梁軍士兵,很快便要進行近身白刃戰。
終于雙方軍卒就在這片山谷間狠狠的撞在了一起,諸般兵刃寒芒盤旋飛舞。轉眼間近百名只得徒步作戰的騎軍兵卒便被勢如狂濤怒浪般涌來的敵軍給淹沒。
寒芒卷落間,設伏攻來的梁軍當中去,雖然也不免有些士兵遭受重創,丟掉手中兵刃,捂著身上飚射出鮮血的創口撲倒在地,但是絕大多數士卒,也依然能夠朝著前方奮力掩殺措手不及的淄青軍將士!
忽然間,一道人影暴躥過來。劉知俊手中頗有分量的大劍,舞動起來時也是勢如疾風驚雷,狠狠掃將過去,便是鋒刃硬鑿鎧甲與利器切割血肉的響聲頻頻。首當其中被大劍掠過的梁軍士卒,當即殘肢拋飛!
身軀強健的劉知俊身先士卒,眼下也只能憑著他自身的武藝,就靠著手中大劍,卷起層層血浪,生生在他面前掃出一片空間,一時間不知又將多少梁軍士卒斬得支離破碎,倒翻在地!
雖然隨著手中大劍斬劈席卷,必定會是人頭、手臂...乃至半截身子被肢解拋飛的血腥場面。可是劉知俊很快的便發現,迎面又沖來的一撥敵軍身披堅甲,而手中持著的兵械,幾乎盡是按后世衡量尺度達三米以上,鋒尖則閃爍銀色寒芒的長槍......
劉知俊也很快注意到面前這支敵軍部眾的精、氣、神有別于其他梁軍部眾...就算朱溫治軍嚴苛,他麾下眾多將領所統領的牙軍戰力相較尋常藩鎮普遍也要高出一頭,然而這一支軍旅不但各個面目猙獰、身軀強健,他們臉上神情大多冷漠肅殺,直透著一股生殺予奪的狠勁......
而且這一撥長槍兵動彈起來時,按諸隊編制行動甚是整齊,當他們齊刷刷的搠出手中長槍,頓時劉知俊身邊奮力死戰的軍健便負創,乃至身上當即便多出幾個血窟窿而撲倒殞命...而整齊如一的梁軍部眾,則步步為營,不斷持續著刺擊、前進、再刺擊、再前進的動作,甚至武勇了得的劉知俊,一時間也是左支右絀,險象環生......
這也正是由楊師厚擇選鎮國軍藩鎮牙兵當中最為剽悍善戰的額軍卒,親手拉扯組建的牙軍精銳銀槍效節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