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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8章 江陵成汭,是打?是留?

  這一番成汭又遣使前來,李天衢卻不再親自出面,而是由李振出面接待,先探探對方的口風。

  不過大概能預料到的是,成汭那邊已經遭受蜀國王建的侵攻,北面隨著高季昌舉山南東道全境降從,他受到雙方的軍事威脅實在是太大,所以多半也是來求和稱臣,爭取李天衢這邊不會大軍犯境,否則面對魏、蜀兩大國的威脅,他的地盤也已是岌岌可危。

  據荊南方面的戰報,王建派出王宗壽為東征主將,發水陸七萬軍旅進攻成汭治下疆土。而那王宗壽聰穎謙謹,雖好彈琴奕棋、方術煉丹,行軍打仗倒也有一手,算是王建麾下一百多名義子當中最有出息的幾人之一。

  在王宗壽的統領下,蜀軍接連攻克夔州、萬州、忠州等后世屬于重慶地界,這般時節先前則由成汭統掌的荊南軍拿下的州府。氣勢洶洶,也直往荊南軍藩鎮中樞江陵沿江殺去。

  然而江陵以西近百里的長江水域上,王宗壽驚然發現對面水面上大量的艦船早已列開了陣勢。但見舳艫相銜、旌旗蔽空,那般雄壯氣象,也讓蜀國水軍瞧了也不禁相顧駭然......

  成汭大力發展水軍,先后打造得號為“和州載”、“齊山”、“截海”、“劈浪”等規模如府第官署的巨艦,其余軍艦兩百余艘,小型戰船更是不計其數,也統掌了水陸軍近十萬之眾。蜀國前來進犯,這要是打起水戰,卻也正是成汭一方勢力軍旅所擅長的打法。

  幾番交戰,折損了不少水師。王宗壽不得已也只得退兵,雖然無法再繼續侵攻吞并荊南軍治下州府,不過拿下了夔、萬、忠幾州,也并非是一無所獲。

  而成汭雖然打退了王宗壽的進攻,蜀國方面也仍是虎視眈眈,何況北面接鄰的山南東道已盡為李天衢所取。成汭想必也是自知水軍厲害,可陸上卻絕對難以抗衡李天衢一方勢力強大的軍力。

  已經與荊南來使李珽交涉過一番,李振來到御書房,向李天衢稟說時,他眼中仍有幾分狡詐之色:

  “陛下,臣先是以侍奉梁賊為名,威壓叱喝那李挺一番,兼之我朝本就強勢,與其計較爭議時,成也能將荊南成汭拿捏得死死的。而李挺奉命前來談判,果然是成汭憂慮慌懼,意圖上表轉而臣服于我朝,至于郡王爵祿、藩鎮軍政,他請求仍能一如既往,而對陛下稱臣,卻仍能維持自治的權力。”

  李天衢點了點頭,悠聲說道:

  “手握大權,便是食髓知味,那成汭也是歷經兇險磨難,才拼得拿下荊南軍藩鎮這片疆土,已經執掌一方生殺大權,他果然不會輕易放棄關起門來自據稱霸的權力。”

  李振卻是冷哼一聲,隨即又道:

  “成汭想得倒美,又哪里有那等好事?他轉而向陛下稱臣,也不過是名分上換了個主子而已,若是接受他請降的要求,除了錢糧貢賦,荊南也不是我朝直轄掌控。

  何況南楚馬殷,先前雖然與成汭都對朱溫稱臣,彼此卻有舊隙。荊南軍藩鎮內還有雷彥威據澧、朗二州與成汭對持,如今外有蜀國王建大舉興兵攻討。就算我軍不出手,荊南也是腹背受敵,如今成汭要以我朝做強大的靠山,這卻不是要占天大的便宜?”

  李天衢聞言微微一笑,說道:

  “本來談判便是各為己方利益,漫天要價,坐地還錢,還要根據自身的底氣據理力爭,不止要達成個彼此認同的結果,有機會也要根據時勢迫使對方就范,所以這也才能顯出你的本事。

  不過那成汭勵精圖治,雖然曾臣服于朱溫,這些年來對外不斷試圖擴張領地。他先前殺入巴東地界,從秦宗權余部常厚手中奪來夔州,便已然曾與蜀國王建交鋒廝殺過,又奪云安榷鹽,迫使自號武泰軍節度使的王建肇西奔投靠蜀國,向東又覬覦楊行密、鐘傳治下疆土...比起高季昌,想必他也更不甘心交出荊南軍藩鎮而俯首稱臣......”

  李振聞言略作尋思,隨即又把身子往前湊了湊,問道:

  “那陛下的意思是...對那成汭是打?是留?難道還真要遂了他的意,容許他對我朝稱臣,而得以自保?”

  聽李振征詢自己的意見,李天衢反而一時沉吟不語,他沉思考量著,開始根據成汭的生平事跡,而揣度其為人秉性......

  那成汭少時本為鄉間無賴之徒,醉酒廝拼傷人性命而出逃,而后剃度落發為僧。后來他也曾投到秦宗權軍中一名郭姓將官行伍中,被收為養子,所以在那個階段改名喚作郭禹。

  隨著秦宗權縱兵襲掠山南東道與荊南地域,成汭遂也到了江陵。之后他卻又脫離了秦宗權從軍中出走,落草為寇,攻破歸州自據,招聚流民組成軍隊,殺了個回馬槍,從趙匡凝的老子趙德諲手中奪下江陵,這才形成了荊襄、荊南地界兩相對持的局面。而后唐廷承認其荊南節度使得身份,復原本姓名,至此也成了割據一方的君主。

  而成汭執掌一方生殺大權時,他則會身兼明君與暴君兩層特質。

  接受被秦宗權縱兵禍害的江陵城,錢糧早被擄掠一空,處處殘垣廢墟,甚至城中只余下十七戶百姓,而成汭卻“撫輯凋殘,勵精為理,通商訓農,勤于惠養,比及末年,僅及萬戶”,由于他勵精圖治、勤政愛民,先前又曾改名郭禹,故而與鎮國軍韓建并被贊作“南郭北韓”,以表彰他們能在軍閥混戰的亂世,盡可能維持治下百姓安居樂業的功績。

  然而另一方面,成汭“性情豪暴,事皆意斷,又好自矜伐,騁辯凌人,深為識者所鄙”,也不止是獨斷專行,又因猜忌迫使麾下大將不得已而出走逃離,甚至認為膝下諸子不孝,竟然全都親手殺死,自己絕了子女后嗣,在這般時節子弒父、父殺子,又上演了一出骨肉相殘的大戲。還是那句話,五代變態多......

  總而言之,老百姓若是處于成汭一方勢力的管治下過活,在這個世道中則算是幸運的;可如果是他的幕僚牙將、身邊近臣,那就要自求多福了。

  而且成汭對外擴張的野心相對更大,不過另一方面,他在一定程度上也有自知之明。朱溫占據中原勢力凌駕于諸方勢力之上,成汭便會表示臣服,而且絕對不敢打梁國的主意。可是他又不安于占據荊南一隅,一直試圖擴張,也會有狂妄自大的時候...朱溫他雖然不敢惹,可是他卻也有膽子,主動要與本來五代初期勢力不出前三的楊行密拼個你死我活。

  所以同樣是幾年后,按成汭原本的命途軌跡,他會出動水陸近十萬大軍,信誓旦旦的東征淮南。結果不但被楚國馬殷、武陵雷彥威發兵抄了老家江陵。艦隊行至洞庭湖,又被南吳第一名將李神福殺得大敗,荊南軍土崩瓦解,成汭被迫也只得跳湖自盡,他苦心經營,拓張兼并的地盤也被朱溫、王建、馬殷、雷彥威瓜分得干凈。這才促成了后來高季昌又轉調至荊南,而有了建立南平國的機會。

  李天衢遂又尋思著:不過就眼下而言,成汭本來對朱溫稱臣,而如今這層臣屬關系又要轉移到我身上...那么對他這一方勢力又當如何處置,才會對我軍更為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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