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魯奇性情奮勇豪直,卻也并非是黑旋風李逵那等只是紅著眼廝殺,而不知兼顧周圍形勢的渾人夯貨。打仗不可意氣用事,輕重緩急他還拎得清楚,雖然心有不甘,可是廂指揮使下令后撤,一眾同袍也都退了,他也只得退,哪怕只是暫時的。
是以夏魯奇也立刻撥轉馬頭,朝著來時的方向疾馳而去。那廂指揮使眼見這個有些軍中刺頭模樣的騎軍隊正肯按軍令后撤,似是松了一口氣。然而正當他策應屬下,也正要催馬驅馳起來,又是接連幾聲銳利的破空聲驟然襲至。
看來伏擊的敵軍中也有使弓箭的好手,埋伏時也早盯住了這一撥哨騎中看似領頭模樣的將官,遂又突下殺手!
雖然又奮力打落了幾支羽箭,可是待那廂指揮使策馬沖馳起來時,他的身子忽的一震。劇烈的痛楚從他的后背蔓延開來,雖然仍能駕馬驅馳,當四支利箭赫然插在他的背上,隨著戰馬顛簸,箭尾翎羽還在不斷顫抖著......
夏魯奇沒有莽到抗拒軍令的份上,可是也有著自己的判斷。雖是隨著同僚一并后撤,但他不時的回身觀望,注意著顯露出身形的敵軍追兵又能有多少人。若是千八百人,乃至兩三千人,按夏魯奇的理解,虎翼軍既是精銳善戰之師,就一個打他十個,這仗又為何不打?
又疾奔出約莫兩三里的路徑,忽的夏魯奇就聽得身邊同袍驚呼聲起。本來帶隊哨探的廂指揮使北上插著幾支羽箭,似乎也傷及到了要害,流血不止、上無法救治,他終于再熬不住,便一頭從戰馬上栽了下去!
盡管身后仍有敵軍窮追不舍,幾隊軍士仍舊勒住戰馬,上前去要將不知生死的廂指揮使抬起扶上馬背。趁著這個當口,夏魯奇忽的對身邊另一員騎軍隊正說道:
“上官生死不明,現在咱們誰說了算?”
“夏魯奇,你又有何打算?”
“你救起上官,便繼續帶著弟兄們去傳報軍情、趕快救人,權當俺來殿后!”
夏魯奇高聲說罷,隨即撥馬回身,猛催坐騎,就朝著傳來喊殺聲愈發清晰的方向單槍匹馬直沖而去。
這就不算是俺抗拒軍令了吧?囚攮的!你這些驢鳥設伏兵,先殺得我等猝不及防。以為能趁勢掩殺,老子就偏要殺個回馬槍,你們又意不意外?
而高季昌一方勢力戎衛唐州的騎眾,也正催馬朝在山道間飛快的穿行著。既然李天衢終究要揮軍前來侵犯,趁著地利優勢,如果有可能諸如此類先行哨探的輕騎,還是要盡量徹底殲滅,而讓敵軍摸不清己方軍旅的部署。
如今尚還有梁國掌控的山南東道,由于朱溫退守關中,他們只能面對李天衢強大的軍事威脅。雖是采取守勢,當高季昌大致也能預料到對方早晚會興兵前來,是以也所有防備。
畢竟梁軍山南東道方面的統兵大將,是由朱溫親自下令調派來協助高季昌鎮守一方的倪可福。高季昌也深喜他勇武善于治軍,嫁女兒于其子結成了親家,名義上都是梁國臣子,而雙方的利益現在就已牢牢的綁在了一處。
倪可福雖然與五代時節眾多名將相較,他的名氣雖不算大,可李天衢也依稀記得按正史荊南成汭敗亡,梁國趁勢吞并其大半疆土,而高季昌又轉調至荊南節度使,加封渤海王,直至南平國建立之后,這倪可福便是他那一方勢力軍中位數不多的排面之一。
就算到了七老八十的年紀,年邁的倪可福仍舊在江陵城修墻筑堤,抗擊敵軍有功(按《十國春秋》一百零二卷,倪可福傳中有載:蜀國將伐高氏,欲作戰艦巨筏,沖荊南,而倪可福“筑寸金堤,激水捍蜀有功”)。
是以如今時節,有倪可福坐鎮荊襄、統兵治軍,就算如今風頭正盛李天衢揮軍悍然殺至,山南東道方面的梁軍還是敢放手一戰的。
既然是小股敵軍中了埋伏,那些梁軍騎軍嘶聲怪吼著驅馬如飛,都是抱著能殺多少、便算多少的打算緊追猛趕。然而前頭騎將騎兵,忽的卻見到有一員敵騎抄原路返回,瞧那沖勢便好似是他正在趁勢掩殺一般。
那愣頭青,莫不是發了失心瘋?罷了,先宰了這驢鳥,再踏過他時候繼續追擊便是!
然而等到洶涌而至的那員敵騎,終于惡狠狠的鑿進了己方騎眾隊列當中,驚異錯愕的神情,也相繼出現在那些梁軍追兵的臉上!
夏魯奇揮槍如電、縱橫飛馳,竟然在密匝匝的騎眾里面直撞而過,隨著槍鋒掠過,他周身左右不時的有血光飛濺,在這片山麓講添上了一抹抹觸目驚心的血紅。
大槍掄砸過去時,也就好似王彥章摧鋒破陣時的場面,渾重的槍桿重重的砸在一些騎兵的身上,蕩飛出去的身軀也登時將身旁的同伙撞翻墜馬。而大槍疾搠刺出,鋒利的槍刃劃破空氣又發出銳利的呼嘯聲,左右疾搠亂探,轉眼間刺翻砸了三四十名梁軍將兵,又朝著那看似領頭模樣的敵將直撲了過去!
雙方都是在高速疾馳,夏魯奇對沖過去,勢不可擋,很快的便殺至統領這撥敵軍的騎將面前。而那員騎將臉上仍然滿是驚愕之色,他顯然沒有料到這一撥已經中了伏擊,只得退返而去的哨騎中竟會有這么一號人物,不但生得潑天大膽,還有本事鑿進騎陣,直殺到自己面前!
所以,只一合。
渾重的大槍只是一記直搠,勢道兇猛,當即重重的搠進那員騎將的胸膛,鋒利的槍刃輕易的捅穿了護胸的鎧甲,在對方的胸脯上透出個血窟窿時,夏魯奇抬起雙臂,旋即發力一掄,被他長槍捅穿身軀的那員騎將剛被高高挑起,旋即便直飛了出去,重重砸擊在前面一伙騎兵身上,又撞得個人仰馬翻!
而夏魯奇只覺得渾身熱血上涌,神情卻是眉開眼笑,肆意的大聲咆哮著,轉眼間便殺透了這一撥敵軍騎眾,便又朝著前方梁軍的步軍直直撞了過去!
本來奉令在此間山坡設伏的步軍盡皆殺出,從高坡上奔將下來,跟在同僚騎軍的后面也都匯聚在了一處。驟然聽得一陣驚呼慘嚎、人馬撞擊,他們也都沒有回過神來,就見有一騎朝著這邊飛快的殺來。而這些步軍將兵臉上神情,與方自被夏魯奇殺透陣列的同僚如出一轍。
撞入步軍的陣列,繼續要平趟出一條血路對夏魯奇而言似乎也更為輕易,他先是亂槍猛搠,所過之處敵軍步兵身上飆血,相繼撲倒。很快他又發力一槍朝著斜側下方直搠,大槍槍刃便輕輕松松刺入一員梁軍步將的脖頸當中,咽喉氣管當即被割斷。而夏魯奇根本不做片刻停留,隨手抽槍,污血頓時呲呲的從脖頸中飛濺而出,揮灑的漫天都是。
俺殺透的敵軍馬步軍陣列,按人數算能有兩千上下?
夏魯奇心中嘀咕著,也懶得細算。而即便沖過了方才遭受伏擊的位置,聽得前方似乎仍有響動,估計殺出這片山麓,也另有敵將指揮著此間伏兵奇襲...夏魯奇想到此節,又是呲牙一笑。
他娘的!索性踏破了前面敵陣,趁勢一舉搠殺了統兵的主將,這事俺看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