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繞著絳州治所展開的攻防戰仍舊慘烈的持續著,又有攀上了城頭的晉軍將士傷痕累累,卻也只得立刻與敵軍進行白刃戰。
雙方怒目相對、嘶聲咒罵,并奮力挺起手中兵刃對砍對刺著,都猬集在了城頭附近的區域一處。然而就算那些奮力攀上了城墻的晉軍銳卒已經殺紅了眼睛。先前經歷城頭上成排的勁弩壓制掃射,能夠僥幸殺上城頭的士兵,本來便已是五不足一。
后繼無力,登上城頭的晉軍軍卒幾乎被一掃而空。城頭下方,尸身層層堆疊起來,有些位置已足有大半個人的高度。此刻尚在城墻上奮力死戰的一名晉軍小校癲狂的揮舞著兵刃,困獸猶斗,倒也斬殺了七八個撲倒他身邊的敵軍士兵。
哪怕自己的性命終究要交代在這了,就算尚還有一絲機會,也要拼死策應弟兄們陸續再攀上城頭來!咱們河東兒郎,哪里怕死惜命?尤其是與你們這群粱狗廝殺!
“來啊!還有誰!?”
那晉軍小校瘋狂的咆哮怒吼,那般氣概似乎也震懾得周圍一些梁軍士卒一時躊躇。然而很快的,他忽然感覺到自己被一團黑影所籠罩,正當那小校瞪目望去時,一道寒芒當頭劈落,根本是擋不可擋,沉重的大刀從他的肩胛剁入,刀鋒直透到胸腔處。這一刀下來,也幾乎將他給斬成兩截!
牛存節提著鋒刃滴血的大刀,他臉上神情既猙獰又透著股凜然難犯的威嚴,忽然他又大聲高吼道:
“事急而不死戰,豈曰勇乎!?”
同樣是威能服眾,在軍中甚得擁戴,牛存節治軍一方期間法令嚴整,能使得軍民安定。并以家私賞賜激勵將士。當他聽命轉任,甚至常有士卒們哭泣相送,不絕于道...是以眼下又聽得他這員主將以身作則,奮力抗敵,周圍一眾梁軍將士哪怕有不少也殺得體虛力乏,卻也都舉起了手中的兵器,隨著牛存節一并發出排山倒海一般的怒吼聲!
守城部眾又好像是打了雞血,諸般守城器械再朝著不斷嘗試撲城的敵軍招呼過去,看來這一次晉軍又付出了不少的傷亡,卻依然沒有機會奪下此處他們通往關中的咽喉州府。
遠處主陣當中,李嗣昭聽得城頭上有激蕩的喊殺聲隱隱傳來他長嘆了一聲似乎也是在為城頭上死戰到了最后一刻,卻終究沒能搶奪下城關的河東兒郎而感到惋惜。
當李嗣昭再凝視向那片硝煙彌漫的城頭他面色也變得愈發凝重一團戾氣似也覆蓋在面龐上。我知道你牛存節擅守,今番要與你交鋒也難免折損不少我晉軍兒郎的性命,可是先前早已籌謀部署盡我所能也勢必要攻破你把守的城關!
...隨后幾日李嗣昭仍舊指揮晉軍進行持續猛烈的進攻。長兵猛搠、短兵亂斬,還有雙方弩矢利箭來回對射,滾木擂石如雨砸落。處處血光飛濺,雖然攻城的晉軍傷亡更為慘重地上尸身又積累了不少而守城的梁軍也難免付出了一定的傷亡。
實則比起終日殺聲喧囂沸騰,場面格外慘烈的城關上攻防戰事,還有幾路晉軍,實則也正悄然向城內靠近......
自從李嗣昭陸續攻破三處州府,挾威揮軍殺至絳州之際便已經聞戰報稟說牛存節親自從河中府率部前來,接管州府防務。情知這終于是要與硬茬較量從一開始李嗣昭便想好了兩套攻城手段。
當晉軍開始在城外安營扎寨、堆砌筑墻之際,也早便有幾支部曲奉李嗣昭帥令開始挖掘地道,意圖從地下殺入城中。李嗣昭針對絳州的攻勢格外猛烈也是要牽制住牛存節的注意力使得城內守軍必須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對抗己方軍旅的全力猛攻。
明攻城關、暗掘地道一段時日過,掘道部眾估計已經挖到了絳州治所的城墻附近。
與上面震天殺聲截然相反,新掘的地道之內黑洞洞、靜悄悄的,有些軍士只得佝僂著身子,將打起的火把盡量靠邊,盡可能讓出條道路好教同僚將挖掘的泥土一筐筐的從另一頭都運送出去。
前方還有些打著赤膊的健壯軍漢,仍在奮力的揮舞著手中的鎬頭、鐵鍬,盤根錯節的筋肉上汗水橫流,在他們面前軟硬程度不一的土塊被生生鑿開,隨即嘩嘩滾落。身后也有軍卒立刻開始收拾碎石泥土,就這樣漸漸的掘道再往前拓出一段空間。
估計著大概已快挖過城墻的距離,按李嗣昭的吩咐,又有一員晉軍驍將親自下了地道,準備帶隊忽然殺出,將城內守軍打得個措手不及。卻是李克用另外一個義子李存賢也親自率領一彪軍士,也要身先士卒的殺入城內。
本來按史載軌跡,梁晉爭霸而圍繞著河中軍藩鎮地域的爭奪戰中,河中府更名前的蒲州地界面對梁軍的反攻,蒲人軍民震恐,有降從梁國的意向,就是李存賢放話“吾奉命河中,死王事固其所也”而奮力殺退梁軍,穩固住晉國對河中軍的控制。
而地下隧道幽閉的空間,還有照亮的火把吞噬著周圍的空氣,李存賢也感到胸口發悶,呼吸起來都有些費力。但是他當年不得已還投從過黃巢反軍,本來以為終究要在幾路軍閥的反攻下被剿殺喪命的情況下,卻有幸在戰場上為李克用所發現賞識,不但收他至義兒軍中,不久后便也收做了義子。自王賢改名成李存賢后,他的人生這才迎來了轉機......
李存賢知恩圖報,自知這條性命就是河東李家的了。為報答義父知遇賞識大恩,縱然往刀山火海里闖他眉頭也不會多皺一下。如今屈身在地道里又算什么?只要能掘道城中去,不但能昂首呼吸、揚眉吐氣,拿下這絳州,再襲破河中府,屆時兵鋒直向長安,這便能為義父鏟除朱溫狗賊而出得一份力!
“弟兄們都小心些!我等估計已快掘到城中,還須斟酌議定從何處殺處,一沖出去便要玩命搏殺,此前也不可驚動了上面的梁賊!”
李存賢握緊了手中狹鋒鋼刀,隨即又對周圍的軍士囑咐說著。然而前方掄動鎬頭正在發力往泥土里鑿,掘道經驗也甚是豐富的軍漢忽然聽見鎬、鍬陷鑿擊所發出的響聲有些蹊蹺,他咦了一聲,旋即便立刻向李存賢報道:
“將軍,似乎有些不對頭!”
李存賢聞言登時警醒,而又是幾鎬砸在前方的泥土上,忽的大片崩落。正在地道內埋頭賣力的晉軍將士突然發現前方霍然開朗,不再是地下得土石,然而卻另有一條地穴便如阻隔帶一般,已出現在他們的眼前。
這是挖得與城內梁賊預先也挖掘的通道連到一處?李存賢立刻回過神來,不由狠狠啐罵了一口,他也立刻意識到:
既然敵軍也挖下地道,看來也是料定嗣昭攻城的手段,便是要掘道攻城,牛存節這廝也早有準備(按《新五代史·牛存節傳》所載,本來應是牛存節據守澤州與晉軍交戰時“存節入城,助澤人守,晉人穴地道以攻之,存節選勇士數十,亦穴地以應之,戰于隧中,敵不得入,晉人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