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王重師所統領的重甲銳士持盾遮護在前方,手中的長大兵刃林立,成行成列的組成陣勢,面對敵軍的沖擊兀自巋然不動。
沖殺了一陣,反而是己方陣列有所松動之時。燕軍前陣將兵就見阻擋在他們身前的敵軍步兵微側身子,讓出一條條道路。出現在他們后面的,有一支殺氣騰騰的部眾擎起手中兵刃,邁著整齊的步伐便已疾沖了過來。
這支部隊絕大多數士兵的身高都比尋常漢子高出一截,身材魁梧,身上也被厚重結實的盔甲所覆蓋。只扎堆往那兒一站,便如一層層的堆砌起來的壁壘。此刻卻是揮舞起兩面開刃的大劍,齊刷刷的舉起,又兜頭朝著對面驚慌的敵軍劈斬了下去。
明晃晃的大劍如墻而進,此起彼伏,也猶如一臺絞肉機,寒芒席卷疾落,再揚起時便是碎肉混著鮮血拋灑出來,寬大而鋒利的鋒刃給予敵軍所能造成的威懾,也是顯而易見的。
打頭陣的燕軍定霸都,本來就成軍不久,還充斥著大量被強征來的尋常百姓,又哪里經歷過這等慘烈血腥的場面?以往有將官押陣,欲逃卻又不敢,可是在往前沖,自己這具身子豈不是也要被絞成幾截!?
由王重師所統領的長劍都,以及幾撥步軍士卒士氣大振,紛紛大喝著步步往前面逼去。廝殺一陣之后,燕軍位于前陣督戰的牙將孫鶴眼見前方陣列已有崩散之勢,他反應也是極快,又立刻號令三千騎兵從斜側迂回殺出,從側翼沖擊王重師所部敵軍,以試圖致使對方步陣疲于應對,無法再如現在這般咄咄逼人。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劉知俊動了。
嗵嗵嗵的戰鼓聲如雷鳴一般,自軍寨當中響起,由劉知俊親自統領的開道軍騎眾又有數隊從寨內疾竄而出。這支騎軍所乘的,也是清一色高大雄駿的戰馬,坐騎上的勁甲披掛的騎兵一個個身形看起來也都格外的剽悍粗壯!
隨著戰鼓聲起,劉知俊拔出大劍,把鋒頭朝著前方敵軍騎眾的方向一指,大喝一聲,他麾下那些人馬盡皆勇壯的騎士也都抄起了諸般軍械,策馬先是緩緩輕馳,逐漸加快,直到提速到了極處,整個地皮都在震顫著就聽隆隆馬蹄聲也在這片平原上驟然回蕩起來!
劉知俊統領開道軍騎兵以同樣一往無前的氣勢直撲了過去沉重的戰馬響鼻聲連成一片,銳騎呼嘯而至便如無數把銳利的尖刀惡狠狠的插進了燕軍的騎陣當中沉悶的撞擊聲、凄厲的慘嚎聲霎時乍然沸騰。本來也較為善于馬戰的這一撥騎兵人數有限,便是比拼廝殺也難以抵擋劉知俊所部銳騎的沖鋒就像田里的莊稼那般被犁倒一片。
伴隨著刺刃剖開骨肉的悶響聲,劉知俊掄劍斬翻一名燕軍騎將鮮血頓時從體腔噴濺出來。他瞪目又朝著北面瞧去忽的又發了聲喊,率領這一大群騎兵并沒有朝著在前陣督戰的孫鶴那邊殺去,而是以排山倒海的聲勢,兵鋒所向已然是北面的敵軍主陣!
這就是燕軍主將劉守文在這大半個時辰內所看到的景象眼見敵軍騎眾驟然殺出,摧鋒破陣之勢真是勇不可擋。驚然瞧見那一撥銳騎又朝著自己這邊沖來,一股猛烈的殺氣似乎也撲面而來......
大事不好!
劉守文駭得面色煞白,按說曾隨著父親劉仁恭揮軍征討過北面犯境的小股契丹部族,他本以為自己深諳行軍打仗的本事。然而王重師統領步軍穩如泰山劉知俊指揮馬軍所向無前,劉守文這才發覺自己久在盧龍、橫海兩鎮地界不知山外有山,原來李天衢麾下猛將強兵當真厲害到了這種程度!
再用不了多久,敵軍騎眾便要殺至自己面前劉守文根本就沒有揮軍再撐下去他的第一反應就是要逃命。燕軍中陣的兵馬隨著主將轉身就望后逃軍中大小軍官倉惶呼喊,就連后陣的士卒也都緊趕著朝北面退去。
就連押陣督戰的劉守文都已逃了,那些被迫來到戰場上搏命的定霸都士卒受脅迫離開鄉里,本來便極度厭戰,又如何還肯枉自折送了性命?
嚎哭哀嚎聲不絕于耳,大批位于前陣的燕軍士兵被王重師所統領的步軍纏住,后方還有劉知俊所部銳騎疾馳掩殺...眾人士卒棄了手中兵刃,相繼跪倒拜伏在橫流的污血中,高呼饒命愿降。而與前陣督戰指揮的燕軍牙將孫鶴,也只得惡狠狠的啐罵了一口,便率領殘部迅速轉向,要從戰場中盡快脫逃出去......
這一戰,劉知俊、王重師大敗橫海節度使劉守文,斬首二萬六千、得馬匹數千匹,擒獲燕軍各級將校三十二名,俘獲兵卒三萬余人,所得軍器甲仗更是不計其數。而劉守文與一眾殘兵敗將風聲鶴唳,狼狽的逃回滄州清池之后,便緊閉城門,又急令快馬前往盧龍軍幽州報急。
而幽州治所薊縣,新興修葺的王宮大殿當中,忽的有人厲聲罵道:
“廢物!統統都是廢物!枉費孤委以他重任,管領橫海軍,竟然如此輕易便被殺得潰敗!難道還要孤親自統兵前去?鄴、趙兩國投從李天衢,孤要王霸之業,早晚也就難免與他交鋒,可這還只是李天衢治下一處藩鎮牙軍,便被挫了銳氣,這還談何河朔稱霸!?”
暴怒的叱罵繼續下去,其中也夾雜著許多讓人難以入耳的污言穢語。除了燕國一眾文臣之外,盧文進、韓延徽、劉雁郎等統兵將領也都肅立在大殿當中,他們面面相覷,一時默然不語,很快便又把目光投射向上首那人,眼下也只得等待他們的君王先發泄一通,再行計議兵事。
對于這些燕軍的宿將而言,比起當初決議投從之際,如今仍在喝罵不休的主公劉仁恭已經讓他們感覺有些陌生。畢竟當年的劉仁恭為人豪爽放縱,與軍中不少將官相處得熟絡,而且當年攻取義武軍易州的戰事當中,劉仁恭奮勇爭先,又出奇策掘道攻城,不但得了個“劉窟頭”的諢名,從那時起也得到不少盧龍軍牙將得推崇。
可是自從據地稱王之后...劉仁恭本來健碩的身軀發福的十分明顯,大腹便便,還愈發的驕奢淫逸。在薊縣大肆興修宮宇不說,又強征了眾多民夫于幽州大安山上興筑宮殿,遴選居住其中的貌美女子不計其數,又廣招道門方式煉丹煉藥,明顯是一有權就腐敗的典型。
然而劉仁恭面色兇惡猙獰,那對招子也在下方一眾臣子身上來回瞪視著。他雖窮奢極欲,可仍然確信自己大有機會先做得河朔霸主,進而再去與李天衢、朱溫、李克用等諸方雄主逐鹿中原。
所以劉仁恭根本無法接受自己的長子劉守文會被輕易殺得大敗這個結果,他磨牙鑿齒,忽然又厲聲吼道:
“孤那蠢子兵敗,如今非只是棣州,橫海軍藩鎮治下諸州險急。當年孤蟄伏隱忍,利用李克用奪回盧龍軍,又苦心經營。兼吞下盧彥威統掌的橫海軍,如今也絕對不容有失!爾等都是隨著孤打江山的攻城,如今戰局如此,又可有什么退敵良策!?”
一眾文武臣子聽了,有人略作思付,正要諫言之時。殿中正位于燕王側首的一人垂首低眉,他生得與劉仁恭有幾分酷肖,只是年輕了許多。本來是戰事緊急,這人低垂著頭,嘴角卻微微揚起,露出一抹幸災樂禍的笑意......
兄長,你到底不中用啊...父王惱恨你大敗虧輸,橫海軍倘若再有什么閃失,你以后還如何與我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