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敗如山倒,還是一潰千里。就連坐鎮戎衛于朱溫左右的梁軍軍旅,在目睹前方一撥撥同僚部眾相繼崩挎潰散,單方面遭受敵軍屠戮的慘狀之時,大多將士也不由面露惶然之色。軍心動搖,由李天衢統領的大軍卻是氣勢如虹,這場仗再打下去,也沒有任何意義。
驚呼逃命,散布在平原上亂成一團的大批兵卒只能拋在腦后,面沉如水的朱溫立刻撥馬回身,在身邊一眾宿衛甲士的護衛下,呼嘯著向南面退散。雖然由他統領的這一撥梁軍撤兵的勢頭井然有序,可是身后絕大多數同僚部眾的死活,他們也都顧忌不得了。
胯下坐騎飛速奔馳,也已開始喘起了粗氣。朱溫騎在劇烈顛簸的戰馬上,再是氣急敗壞,他腦中思緒卻仍轉得飛快。
戎馬半生,過往慘痛的敗仗也不是沒有經歷過,但是朱溫每一次都能從危機關頭挺過來,勢力還會比以往更為強大,也正是因為他每次敗陣之后都會走一步、算三步,考量敵人還會有何舉動,以及自己又應當如何應對。
汴州開封,到底距離義成軍太多臨近了...李天衢那廝復奪藩鎮,又親自統領大軍殺來。朕到底無法殺退這一路的敵軍,還有天平軍葛從周、徐泗方面張歸霸聯合楊行密麾下大將田頵一并侵攻,汴州多面受敵,國都長久處于險情當中,我大梁社稷,只怕也會愈發動蕩......
朱溫心中尋思著,他很清楚這場慘敗的結果無法挽回,李天衢就憑著這場大勝,對己方勢力治下各處州府,乃至周邊各方勢力的震懾力,也是不言而喻的。
眼下最為緊迫的,則是李天衢聯合各處敵對勢力,已經能夠隨時侵犯至梁國國都城下。朱溫思量自己倘若據城死守,那么敵軍也能調遣兵馬,長期切斷汴州與外界的聯系,那么梁國內部的局勢只會變得愈發動蕩。若有選擇的余地,又有哪個國家的君主,還剛吃了場極為慘痛的敗仗,而還會把國都設在與敵國的邊境線上?
但是宣武軍汴州做為自己投從朝廷后的發跡之地而且這些年下來被朱溫打理得富庶繁榮防御工事也是城高壕深,絕對不能輕易拱手讓于李天衢。要熬過這個難關也絕對不能被李天衢趁勢逼上絕路...那么朕又應當如何做?
迫不得已也就唯有壯士斷腕,然而汴州開封若有保住的可能,也絕對不能讓它落在李天衢手中......
經過深思熟慮下一步又當如何做朱溫心中大致也已有了個眉目。當他回過神來,仍見周圍的景致飛快的向后方流逝。所部宿衛梁軍仍然疾速行軍,意圖盡快甩開身后窮追猛打的敵軍。然而對于仍舊陷在戰場中的梁軍余部而言,更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也就更加無法抵擋隨時都會趕殺過來的敵軍銳騎......
“快撤!片刻延俄不得!”
朱溫嘶聲怒吼喝令麾下兵馬加速撤離。不但要立刻擺脫李天衢敵眾大軍的追擊,待奔逃會汴州開封左近時,朱溫也已打算派遣快馬至城中告急,關于梁國政權中樞的轉移,也務必要提前準備了......
長垣郊野一帶李天衢麾下各自精銳軍旅,仍舊在周圍方圓十幾里的范圍內的左沖右突不斷得在追擊截殺陣型崩散的梁軍部眾。一直沖殺在最前面的眾多甲士渾身早已被鮮血染得通紅,不過絕大多數血污,也都是在屠戮敵軍時濺到了自己的身上。
走脫不得而又要負隅頑抗的敵軍到頭來也終究是死路一條。單方面的碾壓又持續了將近一個時辰戰場上也幾無仍要抵抗的敵軍士卒。終于到了要打掃戰場,清點敵我雙方陣亡傷損的時候。朱溫親掌的二十二萬梁軍,陣亡戰死、臨陣倒戈、傷重不治,乃至四散逃逸者,總計數目竟然達到了十五萬人。更為關鍵的是,其中還多有朱溫麾下以善戰而聞名的精銳軍旅。
反觀李天衢方面,傷亡總計也不過兩萬人上下。這般戰果,也絕對稱得上是酣暢淋漓的一場大捷。
戰場上各處軍旅齊聲吶喊,歡聲如雷,士氣高漲已到了極處。而李天衢也開始下令安歇整頓、犒勞三軍,雖然也倍感歡欣鼓舞,可是李天衢心里也很清楚這場大勝的關鍵因由,在于他視線看出梁軍的破綻取巧制勝,也絕非是與朱溫軍力對比的體現。
從一開始,朱溫猜忌心思作祟,導致朱珍、李唐賓這兩員本來能給己方軍旅造成極大麻煩的勁敵身死,三軍士氣更是倍受打擊;之后又是莫名其妙的丟了朱溫勢必要守住的義成軍滑、鄭二州,大量的軍資補給,也都落到了李天衢手里;加上近日如此慘敗,朱溫元氣大傷,想必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戰略局勢上也將十分的被動。
汴州開封,為梁朝政權中樞所在,如今相距不遠,我當然還是要趁勢打下去的...可問題是,朱溫眼下形勢險急,若是據守城池,而任由我軍圍城切斷各處道路,而其它各處梁軍部眾,也都被晉軍、吳軍、葛從周、張歸霸等諸路兵馬給牽制住,這就無異于坐以待斃...那么他又會做如何打算?
李天衢也在揣度著朱溫下一步的計劃,三日之內,也有部曲聽奉號令,押解數以萬計的梁國降從部眾趕往泰寧軍,經安頓審核,再考慮陸續收編事宜。大軍進行休歇整頓,高奏凱歌,則繼續向南面進發,而這一次的目標,則已是梁朝國都汴州開封。
期間東南面也有戰報傳來,葛從周率領天平軍所部牙軍,不出預料的攻取襄邑,汴州治下有一處縣城失守,對于朱溫而言形勢更為險惡;亳州守軍,也無法抵擋住張歸霸、田頵聯軍的協力猛攻,地理位置上屬于“南北通衢,中州鎖鑰”的州府失守,這將致使楊行密一方勢力位于長江以北的兵馬,甚至也能對汴州形成直接的威脅。
由李天衢親自統領的大軍更是勢不可擋,先鋒部眾,眼見也要抵達位于開封東北面的陳橋。只是有斥候輕騎探覷前方軍情,又急報趕回稟告,這也大致印證了李天衢猜測朱溫下一步打算的預想:
“稟大王!方今汴州開封,由朱溫長子朱友裕統領數萬兵馬死守,緊閉城門,嚴陣以待。而朱溫竟率滿朝公卿,偽朝宗室西奔而去,經許、汝二州,又有梁將牛存節、張存敬、杜晏球斷后,估計是欲往洛陽的方向退去!”
那朱溫還真就是沿用了董卓的套路,開封死守不住,便意欲西遷國都了么?
李天衢聞報后也立刻尋思起來,又暗付不過如今洛陽沒有經過張全義治理得復興繁榮,無論人丁、儲糧,乃至城郭規模雖然有所復蘇,但只眼下而言,還算不上什么易守難攻的要地。更何況洛陽處于河陽軍藩鎮,同樣接鄰義成軍,朱溫如果打算遷至洛陽,不是還要處于我軍長期的軍事威脅之下?
朱溫意圖盡快養回元氣,在此期間,也絕對不愿被我趁勢逼到死路上。那么他打算立刻從險地遷徙出去,目標所向,應該也不會是洛陽...而是再往西行,會選擇有關中險要可以倚仗的長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