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溫仍然打著保駕討逆的旗號,也終于加封進爵為梁王,并被李曄加賜“回天再造竭忠守正功臣”譽銜,甚至還親自做御詩《楊柳詞》五首為其歌功頌德......
當年矢志要大力削藩,重振唐廷江山社稷的皇帝李曄,歷經這些年的沉重打擊,屢番深受擁兵自重的藩鎮節帥羞辱,又在西北強藩手中轉來轉去...如今看來已是心氣全無,而變得愈發的唯唯諾諾,乃至于如今也是不吝言辭的對朱溫大拍馬屁了。
然而朱溫也并沒有就此收手,既然還有足夠的討伐理由,他又趁勢揮軍攻打膽敢支援李茂貞與自己作對的鄜坊節度使李周彝,也大有要將西北鳳翔、隴、秦、乾、涇、原、渭、武、邠、寧、慶、鄜、坊、翟、延、華...等州府一并吞并下來的勢頭。
李天衢心說朱溫沒有拿下齊魯、江淮幾處領土,眼下又的確不便對我出手,這就是找平衡往西北面大肆擴張呢。畢竟他不用再分擔軍力兼顧義成、天平、泰寧、感化等數處藩鎮,這卻也沒了顧忌,可以發兵去取西北諸藩。
所以朱溫不會按其原本的軌跡那般引軍撤離關西、隴右地界,勢力拓張的方向出現了大轉移,而李茂貞等軍閥勢力在最弱小的時候被朱溫給滅了,也都在情理之中。如果一切如他所愿...那么現在朱溫所掌控的領土、擁有的軍隊、勢力的規模也已與史載中他弒帝帝滅唐時期相差不大,李天衢推算朱溫那廝下一步要搞的地盤...坐鎮荊襄之地的山南東道節度使趙匡凝那邊,估計他也懸了。
皇帝李曄,既然終究是落到了朱溫手里,那么基本上也可以說他死定了。按李天衢想來,當初李曄若是盡可能拉攏李克用,而能投到河東軍那里去...就算李克用無疑篡唐稱帝,可唐朝到底是氣數將近,到了兒子李存勖那一代,想必也會換個法子脅迫李曄禪位。
好歹河東晉軍向來打出扶唐國祚的旗號,就算李存勖、李嗣源一代國君早晚會有謀朝篡位的打算,但吃相也必定不會如朱溫那般難看。如此這輩子窩囊歸窩囊,但李曄應該也會如漢獻帝那般被打發到一處封地安享晚年,得個善終。
然而李曄終究還是被朱溫給控制住...李天衢可記得明明白白,史載朱溫從挾持天子,期間經歷屠殺內侍宦官、發動白馬驛之變清洗公卿朝臣,再到弒殺唐昭宗,前后可只相隔了一年左右。而唐朝最后一任皇帝唐哀宗李祝,從他被廢為濟陰王而后慘遭鴆殺,距離他老子李曄被朱溫害死也就是相差兩三年的光景。
更何況現在的朱溫,沒有李振在旁為他出謀劃策,恐怕他要謀朝篡位的過程...也會變得更為簡單粗暴。
然而朱溫既然已控制住了皇帝與朝廷,要挾天子以令諸侯,恐怕也只能使喚得動一些勢力有限的割據軍閥。但是能夠通過挾持天子、假傳圣旨所能使出的陰謀詭計,朱溫當然還是要用的,所以當他控制住李曄過后不久,便假借圣旨名義,頒布以扶持、拉攏、挑撥為目的的詔書,很快的也為天下所知曉......
“朱全忠義子朱友讓的義子...這倒相當成了他義孫兒的毅勇軍指揮使朱季昌,因所謂的迎駕大功被封為迎鑾毅勇功臣,也恢復了原本的高姓,而統掌濠、宿二州軍務,這也未嘗不是要針對同我軍接壤的徐泗之地......”
牙署節堂當中,李天衢與一眾幕僚會議,隨即又長聲說道:
“而馬殷率領孫儒余部流寇途經贛地,連奪醴陵、邵州,也終于攻破潭州殺武安軍節帥鄧處訥,而自稱節度使留后。朱全忠暗做文章,促使皇帝承認馬殷管領武安軍藩鎮,還加封他做檢校尚書左仆射...這也無疑是要遠交近攻,拉攏馬殷臣服于他,這倒也在情理當中,只不過......”
正說著,李天衢微微一頓,臉上隨即也露出一抹冷笑:
“只不過朱全忠又從中作梗,不但加封我為鄭王,卻又封楊行密為會稽郡王,還下詔令讓他兼任淮南軍節度使?這一手可夠陰毒的了......”
起先李克用由于揮軍勤王,蕩滅王行瑜,而迫使得李茂貞、韓建請罪求和,以救援皇帝李曄的功績已被封作晉王;隨后李茂貞卷土重來,挾持李曄,逼迫天子加封自己為岐王,結果如今卻已被朱溫誅殺;而朱溫在皇帝爭奪戰當中笑到了最后,也按他原本的軌跡加封進爵為梁王......
時至今日,哪怕是朱溫有意設計,李天衢也已獲取地位上僅次于皇帝,而名義上也可以自立諸侯國的王爵。
不過李天衢心說自己戰略環境上既沒那條件,壓根也懶得參和進挾持天子的戰事當中。所以過去沒有什么勤王救駕的功績,按照以往征討黃巢、秦宗權、孫儒所積累下的功業,什么王爵純屬錦上添花,本來可封可不封,甚至也可以說有些名不正、言不順。
鄭王之“鄭”,也是河南治下的古地名,李天衢最早統掌的義成軍轄鄭、滑二州,屬于鄭王封地,所以受封鄭王也正合其理。只不過李天衢心說我還統管齊魯、江淮數鎮疆土呢,按分封異姓諸侯國所處地域的規矩,什么齊王、魯王、曹王、宋王、邗王叫什么不好,卻偏偏是這鄭王...鄭王、陣亡,聽諧音這他娘的也未免太不吉利了,李天衢心里也不由暗罵朱溫那老小子是成心的吧?
這到底還是槍桿子里出政權的時代,無論稱王、稱帝,還是做個統掌幾處藩鎮的節度使做個土皇帝,那種名分也不過對于好大喜功,極度追求虛名的一方君主固然仍有著強烈的吸引力。李天衢當然很清楚朱溫促成自己提前被封王,也絕對不會安什么好心。
“朱全忠此舉,看似是要安撫拉攏主公,實則卻是有意捧殺啊......”
節堂當中,卻是史載中南楚馬殷的謀主高郁率先發話,繼而又言道:
“理財之道,很多時候也講究個悶聲發大財。主公方今坐擁數鎮,稱霸江淮,那鄭王做與不做,有何分別?朱全忠與李克用,一個梁王、一個晉王,彼此卻是不共戴天,而朱全忠有意促使主公再做鄭王,若是名正言順之時,嘿嘿...主公水到渠成,據豫北、齊魯、徐泗、江淮之地受封王爵,也未嘗不可。
可如今并非是大勢所趨,于我軍來說,當然也沒半點實利可言。而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如此在其他藩鎮節度看來,主公不但要成了眾矢之的。受封鄭王,雖是皇帝下詔,可世人皆明白是朱全忠暗做手腳,那么河東李克用,又會如何作想?”
自家主公莫名其妙的受了鄭王這等爵祿,高郁先是表述過自己的看法之后,先前還以為皇帝李曄為李茂貞逆臣挾持,而看好朱全忠勤王救駕的周隱也不住忿聲道:
“主公掃除群兇、蕩滅寇首,靖匡我大唐社稷,仁義著于四海,是以受封郡王,也是眾望所歸。可朱全忠雖除李茂貞那等逆臣賊子,可他竟然也侵擅國權,倘若真是挾要挾天子意欲拉攏主公...這也是僭權亂常之逆行,是以依臣所見,這鄭王之位,主公斷不可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