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由朱溫掌控皇帝,而暴露出任何謀逆篡位的野心,那么將與不少藩鎮交惡的只會是他。而到時自家主公,卻能以征討謀逆賊子的名義聯合挺皇派的藩鎮軍閥,再與朱溫為敵...以嚴可求的智謀,很快的也想清楚李天衢的圖謀,他的反應,自然是深感認同。
就連李振也不得不承認,李天衢不愿搶出風頭,而加入進對皇帝李曄的爭奪戰中,這也無疑更為穩妥。可是李振想看到的,是滿朝公卿貴胄匍匐哀求討饒...要的是能夠把捏住皇帝肆意蹂躪、欺辱、乃至弄死的那種以下克上的滿足感,可自家主公坐視朱溫挾持天子,那么自己心里那些陰暗的念頭又如何能夠實現?
仍有些不甘心的李振,還試圖以自己的口辯之才繼續游說一番,卻發現李天衢朝他望過來,言語中也已有幾分威壓的意味:
“兼聽則明,我自會廣納諫言,而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你所力諫我伺機以迎駕之名控制住皇上,固然也有一些道理,只不過如此出謀劃策,也并非只為我軍設想而,也有著你的目的吧...你的私心,是不是也該收斂些?”
李振聞言心里頓時咯噔一下,他連聲稱是,隨即噤聲不語。深知投從的主公可不是好糊弄的主,既然自己的主見不能與李天衢一拍即合,也就沒有必要再枉自惹得主公不喜......
雖然算是在李天衢面前碰了一鼻子灰,但李振好歹仍得受重用。隨后按李天衢鈞旨,趕赴南面與淮南軍隔江相望的升州馮弘鐸那里進行交涉。
眼下江南那邊,由于楊行密帳下名將李神福出兵征討的神勇表現,廬州蔡儔、舒州倪章等反叛勢力迅速被蕩平。楊行密與錢镠兩相對持的形勢之下,卻還夾雜著張雄、馮弘鐸這一路從感化軍時溥中脫離而出的割據軍閥。
根據升州那邊傳來的消息,張雄已然病逝,而由馮弘鐸接管被唐廷承認的武寧軍節度使之位。只不過他統掌的地盤戰略環境十分險惡,北倚長江,周圍疆土已經被楊行密一方勢力而包裹住,而馮弘鐸憑著他五萬兵馬與千余艘戰艦,還有能夠與楊行密叫板的底氣,所以對于寧國軍藩鎮也仍然保持較為強硬的態度。
但是李天衢知道或早或晚,馮弘鐸的地盤終究要被楊行密所攻占。尤其是當他最為仰仗的水師,在歷經一場慘敗之后,馮弘鐸也只得放棄抵抗,而按他原本的軌跡會率領武寧舟師余部棄守升州、沿江入海。楊行密又趁機強遣人前去招降,馮弘鐸也只得認命,而被封作淮南軍節度副使,雖然甚得楊行密厚待,但他這一路割據軍閥被南吳完全吞并,而徹底消亡......
位于長江以南的升州,李天衢暫時不打算去與楊行密爭搶,他要算計爭取到的,是馮弘鐸麾下擅打水戰的武寧舟師。而且馮弘鐸現在所處的環境雖然險惡,長江北岸淮南軍,也并非是由楊行密占據,那么他就算無法在江南立足,也不必非要沿江入海...近在眼前,也尚還有個強大的勢力來投奔。
由于先前互遣使者,彼此做為近鄰通商往來。李天衢確定馮弘鐸與己方勢力的關系還算融洽,李振奉令前往升州以親善為名出使,而將隱晦暗示給馮弘鐸的內容則是:
我家主公也素來欽佩馮節帥威名,向來有意親近修好。只是如今江南時局波譎云詭,天有不測風云,節帥據守升州一隅,只怕日后稍有疏失,也未嘗不會落入斷港絕潢的困境。我家主公固然不愿插手江南戰事,而且先前與寧國軍楊節帥又有共討兇賊孫儒的情誼...倘若馮節帥與寧國軍終究難免兵戎相見,我軍雖然只能是兩不相幫,可馮節帥若有所求,無論是出面調停,還是收容庇護,我家主公還是樂意出手相幫的......
以李振的口才,李天衢相信他能促使升州馮弘鐸意識到自己有朝一日就算不敵楊行密,也不會只有率領武寧舟師在長江上漂泊游蕩,不得以只能接受招降歸順這一條路可以走。就與他隔江相望,還有另一方楊行密現在也不便得罪,更會厚待于他的強大勢力可以前來投奔。
而李天衢遣使往南邊去,北方亦有藩鎮派遣使者前來會晤。當初曾奉命以販馬為名,趕赴至義成軍滑州密議相商的郭崇韜,今番來到兗州瑕丘,同樣是要與李天衢代表己方勢力商議軍機大事。
“李節帥,當年你曾說早知朱全忠那廝狼子野心,也肯與我家主公聯手共同討伐那狗賊,只是國賊秦宗權未除,尚且不便與聯手討伐偽齊賊軍的朱全忠決裂...可如今不但秦宗權敗亡,孫儒也已被節帥誅殺...在下也當真佩服節帥文韜武略,當真由義成軍兩州十縣之地,壯大至如今這般稱霸齊魯、江淮的一方豪強。
我家主公的確沒有看錯節帥,而如今既然秦宗權、孫儒之流盡已伏誅授首,而朱全忠狗賊揮軍西顧,竟然也意圖犯闕挾持圣駕。那李節帥是否也該按當年約定,與我家主公共發檄文,聯合出兵,而討伐朱全忠那奸邪賊子?”
這些年下來,郭崇韜也曾南下兩三次前來要與李天衢相商。結果偏不趕巧,李天衢奪下泰寧軍之后,便已將自家政權班底遷至兗州瑕丘,而后平天平軍,南下攻取感化軍,趁勢盡取淮南軍治下諸州,又與楊行密會師于江東聯合出兵滅了孫儒...郭崇韜次次撲了個空,而且這幾年他家主公李克用也是諸事繁雜,屢屢出兵征討,雙方暗地里來往的機會也就少了許多。
如今好不容易等到李天衢這邊形勢穩定,對外也暫無戰事。又是經歷了一番周折才抵至瑕丘的郭崇韜寒暄客套了幾句,便立刻代表他主公李克用追問道。
李克用到底更傾向于擁護朝廷,李天衢當然不可能向郭崇韜透露他有意縱容朱溫做大下去的打算...但也仍有說辭的從容回道:
“皇帝與宗室子嗣、公卿重臣如今畢竟仍是被那李茂貞挾制。朱全忠的確以勤王救駕為名揮軍西進,翼圣公若是打算趁機攻打,還要邀我一并對朱全忠出手...這不也就相當于要協助那脅迫圣駕,屢番欺君罪名屬實的逆臣李茂貞了?
翼圣公本是國之忠良,先前勤王救駕,為了避嫌亦不曾入宮覲見。而如今就算他恨朱全忠入骨...可如此反倒任由李茂貞控扼天子,那么翼圣公先前做為豈不是前功盡棄?這讓世人看來,卻不是有污他的清名?”
“這......”
郭崇韜反倒一時語噎,他卻更不能向李天衢轉述自家主公“寧可饒過李茂貞,也不能讓朱全忠那狗賊得逞”的主張...然而朱溫引兵西征攻打李茂貞,而意圖強奪皇帝雖然也是要緊大事,可是現在的李克用,卻因為己方勢力內突發的兵變而備受打擊,郭崇韜沉吟片刻,終于還是嘆言說出來此行前來的真正目的:
“...主公遣我前來拜會,不但要問清節帥心意,日后當真是否便能與我方聯合征討朱全忠?而朱全忠陰狡禍賊,也怎會心誠保駕救還皇上?然而皇帝不納忠言,自取其禍,而我軍眼下...實則暫時也無暇西顧。
此行前來,非是要催促節帥立刻起兵,共討賊子,也仍是要提醒李節帥莫要忘了當初的承諾...至于末將前來拜會節帥的另外一個目的...卻是為了主公的義子李存孝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