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先前戰事聯手李天衢、趙犨聯手阻擊,打退了秦宗權麾下大將孫儒,今番義成軍牙兵馳援的及時,控扼住由許州通往宣武軍的要道。朱溫方面雖然首當其沖,壓力最大,但也要比原本史書記述中與秦宗權展開的大戰最嚴峻的時期輕松了許多。
又有陳州趙犨在側,派遣胞弟趙昶時常統領勁騎襲擾蔡州,這也激怒秦宗權也分調兵馬前去攻打陳州宛丘。可是趙犨動員軍民,又擺出了當初力抗黃巢十余萬大軍長達近一年之久的架勢。
當初長久無友軍馳援的情況下,黃巢尚且無法打破城郭,秦宗權還要顧及周圍李天衢、朱溫、朱瑄、諸葛爽等眾路敵軍,又如何能啃下陳州宛丘這塊硬骨頭?
兼之朱瑄也是出于保全天平軍的打算,出兵支援朱溫,兩處藩鎮聯合抵御秦宗權,防御陣線推到了宣武軍治下扶溝、高柴鎮一隅。前番廝殺幾陣,朱溫揮軍斬獲勝績,殺賊數千,并生擒賊將殷鐵林斬首示眾,如今反軍雖然勢眾,也根本無法威脅到汴州開封等朱溫治下的腹心要地。
此刻連營大帳當中,宣武、天平藩鎮眾多將官各自端坐。眼見朱溫把姿態擺的很低,并有意奉自己為尊,朱瑄倍感得意,雖然也親昵的說了幾句場面話。
然而想到南面一直以來仍舊虎視眈眈的秦宗權,朱瑄心里便始終似有快大石壓著一般...他略作思付,又勉強打起幾分笑意,繼而便對朱溫說道:“既然節帥肯尊我為兄,我便也不見外,便喚你一聲老弟。咱們哥倆為鄰道節度,本來便就應多加親近。既是我為兄,你為弟,馳援宣武軍集也是義之所在。
只可恨秦宗權那廝狂悖無道,終日覬覦咱們老哥倆的地盤,今番雖迫使賊軍不能侵害老弟你藩鎮腹地。可秦賊兇如豺狼惡虎,不飽其肉絕不肯罷休,如此你我不得已屢屢揮軍御敵,這到底也不是長久之計啊......”
朱瑄長聲說罷,他也渾然不覺自己所說“老弟”、“我為兄你為弟”等言語入了朱溫耳中之時,他臉上神情當即一凝,須臾后便仍是笑呵呵的相待,而在場有些宣武軍嫡系將領面色也已有些不自然。
“...小弟卻以為,秦賊反逆亂常,驅兵屠戮百姓,如此以人食人、同類相啖,非但早已是喪心病狂到了極處,也更是因秦賊目光短淺,不治民政,只顧眼前暴利,諸地生民也早對他切齒深恨。是以他因害民獸行,而為天下所不容,可他越是被天下所不容,則害民獸行更甚......
是以秦賊也只得窮兵黷武,屢屢發兵侵害周遭藩鎮州府,致使各地人煙斷絕。然而如此雖一時猖獗,我等幾處藩鎮眾志成城,抵御秦賊終究不得北上侵吞,縱然打破些城郭鎮坊作歹侵害良民,麾下兇丑亂黨向來肉少狼多,這般長久下去...兄長以為秦宗權又當如何?”
朱瑄聽得朱溫說罷也頓時留意起來,到底也是憑著戰功累功升遷至一方藩鎮節度的宿將,只略思量片刻,他隨即便道:“秦賊除了出兵侵犯宣武、天平、河陽、義成等各處藩鎮,前些時日又侵吞下山南東道治所襄州,繼而襲掠荊南。而這幾日聞報說,就連被那鹿晏弘侵奪的忠武軍藩鎮也被秦賊奪下了...若是他北上受阻,治下又是糧秣短缺,想必是要分兵再侵奪其它地域。”
朱溫緩緩點頭,隨即又道:“正是如此,先前小弟曾與麾下謀主敬子振細議戰事,推敲秦賊鷹摯狼食,只得屢番侵害它處,方今我幾處藩鎮和衷共濟,協力據賊,想必不出許久時日,秦賊也只得分撥軍旅或取荊南、或謀川陜、或侵江淮...眼下賊軍逆黨雖然勢大,可皆是須分重兵謀求侵攻它處,卻仍要覬覦我等鄰道藩鎮。
待賊軍軍力大減,由俺與尊兄再聯合義成軍李天衢等幾路藩鎮集結重兵,趁其再侵犯疆土時設計重挫賊軍,進而趁勢直搗賊巢!秦賊到底窮兇極惡時日甚久,作法自斃的歹心已做下太多,而待他不得不犯了分兵大忌之日,便是這兇賊禍首惡貫滿盈之時,如此俺與尊兄才能得以徹底除了這心腹大患,而一勞永逸啊......”
朱瑄聽的本來是連連點頭,可是聽朱溫再提及李天衢這個名頭時,他的面色頓時沉了下來,而就坐在朱瑄側首的朱瑾聞言更是濃眉倒豎,臉上流露出在戰陣上殺人時的狠厲神情。
若不是那小兒壞了我們兄弟的好事,半路作梗,而無法再計劃趁著迎娶齊克讓之女的機會奪了他統管的藩鎮...天平、泰寧兩處藩鎮合并至一處,放眼齊魯、江淮諸鎮,也就唯有那淮南節度使高駢更為勢大。怎奈眼下有秦宗權這么個天下共敵威脅到我天平軍安危,否則若能騰出手來,我們兄弟又豈能饒了他!?
以朱溫的城府心機自然也時刻在注意著朱瑄,眼見他神色有異,在旁的朱瑾更是滿臉的忌恨之色,這也讓朱溫立刻意識到:怎么?朱瑄與他兄弟,竟然同那李天衢也結下了梁子?
可這也不應該啊...朱溫當然不會曉得朱瑄企圖迫使齊克讓答應將他女兒下嫁于朱瑾,再趁著迎親時奪取他泰寧軍的計劃。而且就算察覺到那李天衢不可小覷,但他除了同河陽軍大將李罕之起了沖突,對其它藩鎮節度于禮數上也不曾開罪了誰,更何況如今還是一并要攜手對抗秦宗權的友軍......
可不久前也曾聽聞,要東返回泰寧軍重掌藩鎮的齊克讓途徑滑州白馬,得李天衢接應安頓,也與齊克讓應允與他女兒定下了婚約...朱溫雙眼驀的一亮,忽然想到倘若朱瑄與朱瑾因此事忌恨李天衢,難不成也是因為他們也早就想吞并下接鄰的泰寧軍?
正當朱溫大概想出個眉目,朱瑄轉過頭來,笑得還真就像是個向來很照顧小弟的老大哥。先想法設法的除了秦宗權那個大患之后,我也勢必要奪下李天衢、齊克讓的兩處藩鎮,屆時稱霸齊魯,進而謀取天下,而這朱溫因得我軍救援而尊我為上,他宣武軍到底也算是一處強藩,到時也未嘗不能好生利用......
“呵呵...老弟果然深思熟慮,也正如你所言,兄長我以后說不得還須老弟多加襄助才是。咱們既是同姓同道的兄弟,非但如今共同謀議討伐秦賊,待到終究再除了這國賊大害之時,比起其它藩鎮節度不同,咱們聯合攜手的情分也決計不會斷了!如今戰事稍緩,暫也不必費心勞神的督管軍旅,這趁著這一兩日清閑。我有意與老弟歡飲一番,還要多加親近!”
朱瑄刻意親昵的說罷,隨即便起身執起朱溫的手往帳外州,他也渾然沒有察覺到,跟在身后的朱溫面色變得有些玩味起來。
看著朱瑄那副做派雖然有意與自己親近,可他表現出來那股子刻意要高過自己一頭的強勢,也與當日的李克用有幾分相似...如此朱溫雖然仍是笑吟吟的,可他盯著朱瑄的背影時,眼中也分明閃過了一抹異樣的戾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