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現在官居宣武軍都押衙,眼下尚且深得朱溫信任,而后也會斬獲得幾陣大功,但終究因為你的主子也將變得愈發猜忌,擅殺大將,而你也只得常年稱病避嫌,但終究會看不過朱溫弒帝篡位前后濫殺太過狠毒的手段,而轉投了河東李克用......
李天衢心中尋思,杜晏球是朱溫死后梁朝迅速走向衰敗,終究大勢已去而選擇了投降。但丁會可是朱溫在世之時,更是方自稱帝聲勢正達頂峰期間斷然倒戈,轉而投從了河東李克用,還是帶了一大批兵馬前去投奔的。
以朱溫的為人秉性,有些事想必也仍會按照原本的軌跡進行下去。如果到了那個時候,我好生經營的勢力也能達到一定的聲勢,那么又會不會影響到丁會選擇投從的對象呢?
所以無論對于丁會還是杜晏球,李天衢心說自己的打算當然不克明言,但也是有意識的要與他們二人親近交好。隨著自己在丁會與杜晏球心目中的印象越來越深刻,那么終究會有一天,也將能夠影響到他們的抉擇。
這邊又攀談幾句,就見到趙昶、趙麓也帶著一彪軍馬疾馳而來時。到底是自己當初的老上級,李天衢立刻翻身下馬,上前施禮道:“參見恩官,這次又蒙恩官出兵馳援,擊潰賊眾又斬獲得一場大勝。”
與陳州趙犨、趙珝相較,趙昶以往與李天衢做為軍中直接的上下級,相互時常并肩作戰,彼此相處下來的感情也更是深厚。是以趙昶也立刻下了戰馬,上前相扶,還打趣笑道:“節帥如今可切莫如此多禮,按說你身為義成軍節度使,我須向你見禮才是,再若客套,卻不是要教我這老骨頭折腰不成?”
李天衢謙笑著回應了幾句,而眼見趙昶兩個侄子當中那礙眼的趙霖不在,便隨口問道:“向來都是趙公與兩位公子一并出陣,眼下二公子卻又在何處?”
趙昶聞言向一旁的丁會拱了拱手,說道:“陳州到底不過是一隅之地,而我等兄弟既與宣武軍也是唇齒相依,如今霖兒也蒙朱公照托,至宣武軍治下謀個差事,如今也更能多謝歷練。只是擔心霖兒愚鈍,莫要辜負了朱公與兄長重用......”
李天衢聞言眉毛一挑:“哦?哦......”
這次戰事基本上已是塵埃落定,李天衢這邊還有張歸霸、張歸厚兄弟統領著兵馬再追擊掩殺一陣,其余各部兵馬與丁會、趙昶雙方麾下部眾開始打掃戰場,搜索附近潰逃藏匿的敗軍余眾。
三方主將會面,也免不了要詳談一番。只是杜晏球眼下軍職也不過是區區一介馬軍隊正,當然還不夠格與各路大佬級的將帥攀談。面對李天衢、趙昶等人,他雖然也不至再似與秦宗權所部反軍廝殺時那般滿面的仇恨暴戾之色,可謹言慎行的恭立在一旁,板著副面孔,看來也仍是對宣武軍以外的藩鎮、州府主將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然而李天衢正與丁會、趙昶往臨時搭建起的寨棚那邊行去,他經過肅手恭立的杜晏球身旁時,也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并低聲說道:“當初我也遭秦賊所掠,險些教他麾下賊子分噬丟了性命,而后殺出條血路潛入蘆岡深嶺當中,輾轉了些時日又投陳州趙公,隨后方才有如今這等境遇...你與我同為秦賊所害,都深恨那惡事做絕的畜生,自是同仇敵愾,還望以后有機緣仍能與你并肩作戰才是。”
杜晏球微微一怔,隨即他望向含笑從他身邊掠過的李天衢,過了片刻,便也用力的點了點頭,本來冷漠的臉上似乎也露出了一抹笑意。
而李天衢同丁會、趙昶接下來要商談的,仍然是圍繞著諸路藩鎮如何協同抵御秦宗權侵犯往各處的反軍事宜上。李天衢方自冷笑著言道河陽軍李罕之自私卑劣,如此也是失信于友軍,恐怕他那主子諸葛爽仍要遭受秦宗權猛攻,也必然不會好過之后,丁會忽的輕咳了兩聲,雖然看來有些猶豫,可也仍不得不對李天衢說道:
“李節帥,雖說我等幾路兵馬奉朝廷旨意征討秦賊,當然須相互救應,而今番能夠趁機大敗賊首孫儒部眾,也有陳州趙公出兵襄助...畢竟也有我宣武軍出兵協同,也不能說是要李節帥還個人情,只不過...聽聞節帥體恤宋州百姓,遂護應生民北上遷居,而免遭秦賊麾下兇兵荼毒,我固然欽佩節帥仁德,但貴藩鎮兩州十縣之地,只怕也難以盡數安頓,如此那數萬百姓,不妨交由我宣武軍如何?”
李天衢聞言一愣,隨即立刻尋思過來,便問道:“都押衙向我索要帶攜往義成軍的數萬黎民百姓,這...應該是朱節帥的意思吧?”
丁會頓了一頓,終究還是點了點頭。李天衢心中冷笑,暗付這朱溫狡詐陰狠,骨子里也仍有些無賴習氣。這是明知雖因有秦宗權這么個共同的大敵,助我對他也是有利,但也不肯讓我因此而白占他的便宜啊......
畢竟朱溫到了與各路藩鎮節度交鋒爭霸時節,南征北戰之際若是他覺得有必要,該屠城便屠城,可從來不會顧及同為大唐治下黎民百姓的安生。但朱溫的的確在他麾下統掌的領域內又盡可能推行輕徭薄賦,鼓勵農桑,恢復生產,這也是要能夠迅速凌駕于那些打仗再是驍勇剽悍,可把治下地方民政打理的一團糊涂的對手之上,而從各處藩鎮節度中脫穎而出的重要因由。
所以朱溫只要覺得有必要擴張,便是以無端尋釁的名目頻頻發動戰爭,致使各地百姓不斷遭受兵災戰禍,他不在乎,甚至能禍害的敵對方治下民不聊生,這也是樂見其成的。但只要是朱溫治下的子民,卻也能享有比起其他領地更為安樂富足的生活,所以要興霸業,務必以民為本的道理,他的領悟程度也要高過太多自霸一方的人物。
然而當初朱溫肯賣于趙犨人情,如今又與我算計得如此細,而當面要討人口資源。恐怕朱溫也是料定我義成軍也斷然不會如陳州趙家兄弟那般,而成為他的附庸勢力吧......
李天衢尋思罷了,先是搖了搖頭,又笑言道:“宋州治下諸縣百姓,也是我軍耽著莫大的兇險一并攜同北上的。畢竟如此大大托緩了行軍腳程,若是于都押衙、恩官會師之前,我軍稍有疏失而遭孫儒乃至其它幾路賊眾截殺圍堵住,我麾下數千將士性命恐怕也難以保全。
如此說來,是我軍用命爭來帶攜這數萬黎民脫離虎口的機會,也不為過。而如今我當然感念都押衙與恩官馳援恩情,只是如今那數萬百姓已脫離險境,這時也已距離我統掌義成軍藩鎮治下州府路程不遠。而朱節帥在這時候向我要人,這...恐怕于理不符吧......”
“這...節帥雖說的也在理,可是......”
丁會聞言訕笑了幾聲,也不由一時語噎,按說他是平常只管行軍打仗的行伍軍將,閑暇時是個好慷慨悲情吟唱的感性人士,什么打官腔拐拐彎彎的道道當然還沒學得來。而李天衢說的也著實有道理,丁會心說主公只讓我廝殺打仗這倒還省事,何苦由來的還要耽著向人家討要百姓這等差遣,都如此說了,我又當如何接口?
李天衢眼角又一乜,瞧見趙昶眉頭微蹙,略作思付后也要開口言語,恐怕現在以他陳州趙家的立場,也必然要向著朱溫說話。自己也已拿好了主意,李天衢遂話鋒一轉,又道:“不過我與都押衙一見如故,彼此相識又甚是投緣。所以都押衙的面子,我李天衢當然還是要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