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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章 放眼望去,多是該殺的畜生

  好歹現在也是以勇武而聞名軍中,馬殷驅騎所過之處,那些兇殘歹惡的兵卒見了也都站住身子,恭敬施禮。然而這些時日馬殷也注意到那些軍卒的行徑似愈顯癲狂,甚至就連他身后幾名軍騎,所乘的戰馬上還掛著半條腌制好的人腿......

  雖然對就發生在自己眼皮底下那血淋淋的暴行仍不免排斥,但是馬殷也很清楚自己無力改變什么。

  兩匹戰馬加快疾奔十幾步,與馬殷所處于的位置大概并肩齊驅。眼見自家兄長的面色十分難看,追隨馬殷一并闖蕩至今的胞兄弟馬賨、馬存深知他們的兄長性情,當然清楚馬殷又為何面露不快之色。

  其中馬賨嘆了口氣,對馬殷說道:“兄長,眼不見為凈。好歹咱們得兄長照應,在軍中有官職差遣,糧秣供給雖不足,但堪堪也夠用度,也不必與尋常軍士一并去吃...吃...罷了,咱們心里明白便是。該打的仗仍是要打,縱然不痛快,又如之奈何?”

  “造孽,這還真是造孽......”

  馬殷長聲嘆道,與自家兄弟言語,倒也不必顧忌那許多,他隨即又道:“畢竟恩官待我等兄弟有知遇重用大恩,否則就憑咱們家世,當初在這世道廝混,休說性命不保,哪里還有什么出頭的時日?而恩官既事從秦宗權、孫儒,我等職責所在,自然也須用命廝殺。

  哼!這年頭,亂世人命賤如狗,休說那些平民死得凄慘,其他藩鎮節度哪個又是心慈手軟的?主公之前也有黃巢席卷天下,唐廷諸地藩鎮也各自為戰,各處兵禍連結,被劫掠屠戮是死,餓斃也是個死......”

  然而邊說著,馬殷自己都有些說不下去,這又如何能夠自圓其說?也不過只是聊以安慰自己罷了。

  偏生馬殷為人也有一股子擰勁倔性,想當初也不過是許州鄢陵地界的窮苦木匠出身,身家破敗落拓,也就唯有憑著自己打熬的本事在這亂世掙扎求個出身。與馬賨、兄弟兩個,甚至還宣稱乃是大漢伏波將軍馬援的后世子孫,可如此世道,失了勢的王侯將相性命都不值什么,任憑馬殷如何處心積慮的想爭取個安身立業的機會,世人又哪里能理會他們哥幾個祖上先人是什么來頭?

  而劉建鋒雖然胸無大志,平時慵懶不理軍務,部曲中也常以酗酒為樂...但馬殷心說好歹蒙他收錄提拔,不至教他們兄弟幾個在這等混沌世道中糊涂枉死,還能得以安身立命...這等恩義當然要報答,而劉建鋒既然為秦宗權、孫儒賣命,那馬殷自知也就只得效力于秦宗權。

  可就算打仗哪里有不死人的?這般世道但凡雄霸一方的人物,誰敢說自己手上便未曾沾染許多無辜良善的鮮血?秦宗權驅使各部兇兵暴徒殘殺尋常民眾的血腥獸行,到底還是太過了......

  此時馬殷另一個兄弟馬存也驅馬上前,勸說道:“兄長,想得再多也是無用。你雖有惻隱之心,可畢竟我等投從秦宗權已有一段時日,到底是軍令難違,什么歹事該做的不該做的,也都已經做下了......

  世人也只會以為我等與秦宗權都是一般的性情,這年頭顧不了天、管不了地,還是只得為自己打算...這時候也不早了,我等還是盡快去歇息罷了。”

  馬殷慘然一笑,又嘆道:“這我當然曉得,要成就大事畢竟也須心狠手辣...只是我雖然從來就不信什么因果報應,卻也時常思量咱們也終究不能一輩子只能是這般活法。所犯下的罪業,也別指望能洗刷得清了。

  但是日后若有機會,咱們兄弟幾個仍能得以安身立命時,也該多積些陰德了。即便這世道做盡歹事,也是天不管、地不收,可好歹圖個心安理得,就算咱們活該被老百姓戳著脊梁骨咒罵,但也不能再累得馬家后世子孫也要遭世人唾罵......”

  馬殷與馬賨、馬存兄弟兩個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便各自返回駐扎的營帳歇息去了。然而差不多就在同一時刻,一隊隊義成軍步卒,在夜幕的掩護下從幾個方向潛行過去,也已摸至劉建鋒所部反軍扎下的營盤左近處......

  身上披覆的鎧甲之外,也盡皆裹著一層墨黑的殘破衣袍。雖然此番準備發動夜襲劫營的騎軍數目不多,但預先考察地勢,也有安仁義、張歸厚二將指揮著坐騎四蹄也盡用麻布包裹住,且是人銜草、馬銜枚的四五百軍騎分批逐次的包抄潛進營盤附近的密林中,屏氣凝神的等候,只待諸營步軍殺入敵營,放起火來,便立刻催騎殺出、馬踏敵營。

  而李天衢、葛從周、張歸霸則各統領一支部曲,從三個方向悄然潛行,漸漸的,距離夜幕當中的反軍營寨也不過咫尺之遙。

  雖說現在已成了掌管一處藩鎮的節度使,但李天衢心說憑自己的家底,還真沒混到大可以穩坐后方,甩手把沖鋒陷陣、指揮三軍事宜盡交托于屬下將帥的程度。這時節就連朱溫屢番與秦宗權大軍交鋒之時,被逼到了份上數次到陣前督戰指揮,經歷險情也曾幾次險些丟了性命......

  似葛從周、符存審這等原本軌跡梁、晉兩方的三軍主帥,早年或是拼得身上中幾箭、挨幾槍也實屬家常便飯,或是殺得血流盈袖,到年邁時身上挨的箭簇累積足足有一百多支...何況李天衢還就真不放心義成軍這些軍備操習尚有待加強的兵卒,若不是親自帶隊督管,期間也難免會生出什么岔子。

  是以李天衢心說自己仍須身先士卒,該玩命的時候還是要玩命。

  一路潛行過來,葛從周、張歸霸那邊也并未有什么異動,想必摸到敵軍營盤左近一切尚且順利。零零散散的幾隊哨探軍騎,以及四處劫掠的部眾也都返回到營寨之中。李天衢就見前方營盤四周稀落落的火把散布,又打了個手勢,吩咐麾下步卒一隊隊朝著昏黑的左近位置摸去。

  只是本來以為這個時候,敵軍將兵差不多也都該入睡了。可李天衢依然能聽見不遠處有叱喝咒罵聲,與狼哭鬼嚎的哀求聲混雜在一處。看來附近地界仍有些避難的百姓時乖命舛,而反軍部眾給搜捕到,被押解到營寨當中方才不久。

  李天衢眉頭微皺,眼見自己應該仍處在營盤內望樓上個別兵卒的視野盲區,便仍貓腰躬身著又往前行了些。漸漸的,透過柵欄的縫隙,李天衢望見另一側微弱的火光之下人影搖曳。有衣帛被撕裂的響動,也有女子撕心裂肺的尖叫聲響起......

  很快的,那女子的哀嚎聲便被肆無忌憚的淫笑聲給淹沒了。李天衢當然很清楚,隔著這層柵欄的另一面,那干早已是喪盡天良的反軍兵卒又在做什么歹事。

  雖然仍有些驢鳥在作惡,可如今看來劉建鋒所部絕大多數兵卒也都已入睡,想必已可以動手襲營了......

  然而營盤內忽然響起的嬰兒啼哭聲驟然打斷了李天衢的思緒,當他再豎耳傾聽時,接下來聽到的對話,卻使得李天衢腦袋嗡的一下,非但心中蹭得燃起熊熊怒火,心中也頓時滿溢出無窮狠戾的殺意:

  “我的兒,把我的兒還給我!”

  “他娘的!這小崽子聒噪,吵得老子頭疼,還留著作甚?一刀攮穿了才清靜!”

  “蠢漢!倒糟蹋了好貨,這小崽子留給老子,俺有相熟的伙夫來烹食,正是肉嫩滑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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