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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9章 萊蕪西南, 虎狼谷

  當李克用的心腹愛將史敬思走入帥帳,看到自家主公比起揮軍南下時的意氣風發,臉上神情又多了幾分懊惱,他也低聲嘆了口,并稟說道:

  “義兒軍與橫野、岢嵐、云中守捉幾處軍馬奉主公將令,如今估計也已至汝、洛之地,再不出旬日,便可于河中北渡回去,至于我等......”

  “到底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么?”

  過了半響,李克用長嘆了聲,終于說道:“罷了,遣快馬去召回存璋、存孝、存信統管的軍旅,本來陸續已傳令各部軍馬撤軍,可兵糧到底仍是難以為繼...也不知黃巢那賊漢身在何處......

  嘿!黃巢啊黃巢,本來我勢必要親手置你于死地,如今卻希望你能多茍活一段時日。可要挺到我河東糧多草廣、補給充足之時,再由我來取你的性命!”

  然而朱溫、李克用決意退兵后不出數日,已是兗州治下北端,位于泰山東麓的萊蕪地界,倉惶奔逃的黃巢反軍部眾,卻被另一路藩鎮牙軍給截殺住。藩鎮大軍方面,就如同撿到了寶一般歡聲鼓舞,立刻發動傾力猛攻,戰事很快便已進入白熱化階段......

  人馬如潮、蹄聲如雷,黑壓壓的軍陣迎面沖去,很快便在曠野間激戰起來。追隨黃巢造反時日甚久的將官當中,自然也有一根筋悍不畏死的亡命之徒,眼見終究無法擺脫藩鎮牙軍的圍攻截殺,所幸把心一橫,便前赴后繼的直往涌殺過來的敵軍陣中撞去!

  其中一員反軍騎將掄動大斧,劈開迎面攢刺而來的幾桿長槍,然而他剛扯開大嗓門叫起來,正要高聲喝令麾下部眾一并上前迎敵之時。冷不防有一枝冷箭從斜側疾射而來,直穿透了他披覆的皮甲,箭簇直沖左肋處貫入體內肺腑。

  那反軍騎將渾身一震,口中嘔出殷紅的鮮血,終究身子一軟,直從馬背上跌將下去。方今眾多部眾來往反復沖殺,已把整個曠野攪動的殺聲沸騰,那騎將甫一落馬,便有一撥牙軍疾馳殺來,身遭亂蹄踐踏,當然也不免得登時斃命。

  而在另一側的戰團當中,有員反軍將官的左膀已被生生削落下來,可是他竟然仍強撐著坐在戰馬上,怒目瞪視周圍殺來的一眾敵騎,臉上怨毒的煞氣也是無比猙獰:“尚讓!原來你這驢鳥也背叛了陛下!”

  嘶聲怒吼聲未絕,甚至還夾雜著幾個這反軍將官昔日同伙舊識的騎眾,一并揮動起手中鋒利的軍械亂斬過去,利刃切割血肉噗噗的悶響聲不絕于耳,也當即將那人給大卸八塊!

  東南面一處軍陣當中,尚讓面色陰沉,冷眼凝視著前方翻滾的旌旗,麾下隨著他一并歸降于感化軍節度使時溥的幾員將官,仍在聲嘶力竭的號令一撥撥軍卒沖殺上去,向當初的同道袍澤進行持續不斷的猛攻。

  終究是無法推翻唐廷而改朝換代了,黃巢老矣,而且如今天下大勢,恐怕也無法再煽動各地民眾風從響應,再復興至往日席卷天下那般的聲勢......

  既已決定背反黃巢,也就只有把事做絕,否則我也只能落得個被唐廷夷族剮殺的凄慘下場。既在戰場上相見,如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尚讓發狠念著,突然也抽出腰挎的鋼刀用力往前一劈,也發出了歇斯底里的喝令聲。悠長而響亮的號角聲交織響起,遠遠不斷狂奔沖馳的馬步軍中平舉手中兵刃,登時立起一片片鋼鐵鋒尖。

  雖然感化軍藩鎮和尚讓降軍論操練軍紀、將士戰力與朱溫、李克用統掌的牙軍似乎還有段差距,可是黃巢反軍如今十不存一,也早已是強弩之末,如此終究難免被敵軍又撕裂開幾道口子,潰動的軍陣更是陣腳大亂!

  “殺!!!”

  前些時日,險些要與李天衢動手廝拼的感化軍小校劉知俊把手中長劍高高舉起,策馬疾馳撞陣,凄厲的吼聲立刻響徹云霄。寒光一閃,雙面開鋒的長劍直從擋在面前的一名騎將的頭頂劈入,須臾便透過首級,順勢將他的身軀也削下去半截。

  旋即而至的無數鐵蹄急促的叩擊著地面,緊緊跟隨劉知俊,很快的便將眼前反軍陣列徹底撕裂開來。隨著劍光閃動、血花迸濺,又將一員騎將斬落下馬之后,劉知俊打眼眺望過去,就見遠處反軍相對扎堆的位置,他心思一動,也立刻想到:

  莫非巢賊就在那里?

  那邊的反軍部眾,并沒有打出偽齊朝的黃幔鹵簿、皇家倚仗,甚至也沒有豎起標注部隊來路的旌旗。然而日薄西山的偽齊皇帝黃巢,的的確確也正身處于此處的軍陣當中。

  本來的座駕黃金輿,乃至華蓋鸞旗、黃麾金輅等彰顯皇家威儀的器具非是于潰逃之時遺落,便是主動丟棄在山野間...兵荒馬亂,又是奔亡逃命的要緊時節,自己常披覆在身上的錦繡菊花黃袍也不知拋到了哪里去,好歹黃巢尚還知道個分寸,并沒有身披當初打下長安之后開元建國,便詔令匠工打造的那套金光燦燦而又十分乍眼的黃金甲,當然也不宜在這種形勢下披掛在身上......

  本來皆做披發華服扮相的宿衛甲士,如今也都把頭發結髻,身著尋常騎軍制式的鎧甲。他們雖然仍團團將黃巢護住,各個神情凝重,雖然都擺出一副視死如歸、拼命護主的架勢,可是惶然、絕望、迷茫、忿怒、恐懼...也分明在絕大多數宿衛甲士臉上流露出來。

  而黃巢面龐扭曲,就像是一頭深中數支藥箭,又跌落進幾丈深的陷坑當中,不斷的怒吼咆哮卻始終無法擺脫困境的暴怒猛虎。

  “李克用...朱溫...趙犨,現在就連時溥這等貨色,也敢欺到朕的頭上!?”

  黃巢怨毒的嘶聲說著,直恨不得把滿口鐵齒鋼牙咬碎。若早知今日,當初朕興立功勛、成就帝業,而教天下懾服,也早該將朱溫、李克用、趙犨、時溥...還有那使唐刀殺我孟楷兄弟的殺才千刀萬剮、扒皮抽筋,哪里能容得他們這般猖狂!

  可是黃巢越是這么想,那種無法再生殺予奪的無力感,便如一把把鋒利尖刀,仍不斷的在狠狠的搠刺著他的心房。

  戰事接連失利,又有大批的將領倒戈背反,黃巢暴怒似狂,卻又可奈何;一路潰敗逃亡,自己的妻妾家小又有大批失散,黃巢心痛如割,仍是無可奈何;朱溫、李克用、趙犨、時溥乃是李天衢等與自己有新仇舊恨的對頭,黃巢恨不能將他們盡數活剝剮殺了,但如今也只不過是無能狂怒,如喪家之犬一般奔逃至今,還談何手刃仇敵?

  “......聚攏余眾部眾,往西面撤退!”

  再是不甘不愿,黃巢終究也只能恥辱的下令繼續狼狽奔逃。本來軍心士氣就已趨于完全崩潰,兵卒各個驚慌失措,又要踏上逃亡路,而且還有藩鎮敵軍在身后緊追不舍,如此恐怕殘余的反軍將領也很難再維持起指揮嚴整,無力約束敗兵,而根本無法保持相對完整的軍陣......

  然而與此同時,另外一撥軍騎卻是遠離喧囂的戰場,在所部主將的率領之下,已然潛進位于萊蕪西南面的虎狼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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