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一邊尋思著,李天衢又問道:“張虎頭目如今在何處?”
“張頭目也帶著數十弟兄往西嶺那邊搜尋去了,也去看有無逃難的流民,劫得財帛入手,恐怕回來時還要與廖寨主計較。”
李天衢心中念罷,忽然意味深長的說道:“是啊...寨主只顧自己搶占好處,讓眾弟兄心寒,這又如何能夠服眾?”
非但是站在李天衢身旁的解青聞言面露異色,雙目中頓時流露出異樣的光彩,那些分贓的嘍啰當中有精細的漢子聽李天衢竟敢公然指責寨主處事不公,頓時意識到恐怕早晚寨內也將會有大事發生。
然而就在這時,卻又有一個嘍啰經山下秘徑跌跌撞撞的直奔逃入寨,并哭喪著臉大聲嚷道:“不好了!張頭目帶著弟兄們搜尋,卻撞見秦宗權的兵馬不慎露了相,那干驢鳥二話不說便動手,咱們已折了二十幾個兄弟!”
寨中嘍啰聽罷頓時炸了鍋,李天衢心中也咯噔一下,隨即又立刻問道:“既已動上了手,怎不見張頭目退守回寨子里,只有你一個回來?”
那氣喘吁吁的嘍啰連忙回道:“秦宗權那伙兵里有個廝鳥弓箭使得當真了得,壓得張頭目抬不起頭來,七八個弟兄都是被他放箭射殺的,只我一個離山嶺下盤陀路較近,又靠著石壁遮掩,這才能僥幸逃回來報訊!”
又會是他?張虎想必撞見了前些時日險些射殺我的那員秦宗權部將,而那個人...也很有可能就是在后世也有說法稱他為五代十國第一神射手的安仁義!
李天衢面色一沉,綽住唐刀刀柄的手掌不由又攥緊了幾分,在旁的解青臉上也流露出慌亂之色,只顧把眼朝李天衢那邊望去。周圍一眾嘍啰也盡如熱鍋上的螞蟻一直不知所措之時,廖倫那邊也被外面的喧嘩聲驚動,他與三五名親信奔將出來,便立刻瞪目罵道:“他娘的,你們都啰唣個什么!?”
然而當急來報訊示警的那個嘍啰又稟說過后,廖倫神色立變,他愣怔片刻,旋即尖著嗓子立刻叫嚷道:“還不快關緊寨門!誰都不許妄動!萬不能教外面的兵馬發現山寨所在!”
“...且慢,既然張虎頭目與數十個寨內的弟兄被截殺住,我等又豈能無動于衷?”
聽李天衢忽的沉聲說道,廖倫聞言立刻扭過頭去狠狠瞪了他一眼,又破口大罵道:“蠢漢!這里哪有你說話的份?秦宗權那伙廝鳥勢大,又如何能夠抵敵?寨內如今這些微末人手,去救也不過是白白去送死!”
這一次李天衢已不再回避與廖倫發生爭執,他冷笑一聲,又道:“那也總勝過坐以待斃!我等不去援手,而倘若被截殺住的弟兄落在反軍手里,為了保命你又怎知不會供出寨子的位置?
雖然山寨隱蔽,可如果秦宗權麾下那些賊頭再調遣大批兵馬前來,我等豈不是插翅難飛?如今放手去拼,也未嘗不會博出條生路!都是一個寨子的弟兄,如今已是迫在眉睫的生死關頭,難道還要任人各個擊破?”
李天衢如此當眾反駁質問,已經教廖倫十分下不來臺,他臉色鐵青,心中也已生出殺意,當即又怒喝道:“李天衢!休要忘了是本寨主收容才教你保得條命在!如此不分上下,倒敢對老子不敬!話說回來,殺了秦宗權麾下數十兵卒的是你這驢鳥,我這寨子本也不曾把他們得罪得狠了,大不了遣人去好生說和,而你這忘恩負義的畜生一味要戰,這卻不是要拉著老子的山寨與你一同陪葬!?”
果然如此!這廝本來只圖龜縮在山寨自在快活,但真要被黃巢、秦宗權的反軍尋到頭上,廖倫這欺軟怕硬的貨色想著既然都是做與朝廷對抗的勾當,只想做個殘害無辜百姓的蟊賊,當然不肯去和勢大的反軍硬拼!倘若他真有機會降從了黃巢、秦宗權,必然立刻便要把我給送過去任人宰割!
李天衢心中念罷,心中殺意陡生,然而他卻沒有再急于同廖倫針鋒相對,反而轉頭望向周圍一眾旁觀的嘍啰,又朗聲道:“如今被反軍截殺住的可不是我李天衢,而是本來一并出生入死的寨中弟兄!今天張虎頭目他們本截殺住倘若我等坐視不管,等到刀斧加到咱們的脖頸上,哪個又會對我等施以援手?
秦宗權所部反軍見人就殺的殘暴手段你們也都曉得,就算奴顏婢膝的去討饒乞活,你們以為山嶺下那些設舂磨砦做人肉軍糧的廝鳥便會大發慈悲?嘯聚山林都做慣了與官府對抗的勾當,如今便沒有半點血氣拼他娘的?”
振聾發聵的聲音傳入了耳中,已教在場不少嘍啰面露猶疑之色,當中不乏也有人嗔目切齒,捏緊了攥住的刀柄。而李天衢繼續趁熱打鐵,又回身瞪視著廖倫怒道:“廖寨主,弟兄們任由你做第一把交椅,可不是平素大半好處都由你獨占了去,身為寨主于要緊時節也必須有個擔當!如今秦宗權麾下反軍已快殺到門上,也已害了不少弟兄的性命,這便是你的打算?對自家弟兄見死不救,反倒早盤算稍有兇險時,便想要去做奴才做狗?”
“放肆!李天衢,你這驢鳥背恩忘義,竟敢如此沖撞寨主?”
雖然也有嘍啰拔出兵刃,并指向李天衢厲聲喝罵起來,但也不過是擁簇在廖倫身邊的寥寥三五個親信。其余賊兵面面相覷一番,大部分人的反應卻只是抱著膀子冷眼旁觀,也根本無意為廖倫那所謂的寨主出頭。
而李天衢拿眼角余光向乜去,周圍眾人也大致在他的意料之中......
雖然比自己事先預想反客為主的時機把握倉促了些,事趕事只能立刻決議撕破臉皮,來挑戰廖倫這個本來根本說不上威能服眾的寨主地位。但是面對突發事件,廖倫這廝慌亂了手腳,平素占好處吃獨食慣了,又置寨外張虎等同伙的生死于不顧,如此嘴臉再次暴露出來,于眾人面前也實在沒有什么威信可言。
對于嘯聚于蘆岡的大多草寇而言,他們的心態就好像是抱團聚伙的狼群,他們為了掠食而結成一個團體。而這個團體,當然也需要有一只頭狼來領導。
而廖倫本來做得這個山寨之主也并不是因為他義氣深重、德高望重,從接替了所謂頭狼的位置開始,他根本就未曾贏得絕大多數人的信任與敬重。
所以當有另外一頭入伙的野狼向頭狼的權力發起挑戰,絕大多數的賊兵也都如狼群中絕大成員那樣,他們不會與曾經的頭狼一塊向發起挑戰的野狼進行圍攻,而是選擇在旁觀望,并不會插手這場爭斗,直到任何一方咬死對方為止......
所以現在除了這個早就動了殺心的蟊賊頭子,而起碼能夠拉攏些人手為自己所用的時機,基本也已經完全成熟了。
李天衢一邊心中念著,他雙眉剔起,一對招子中也毫不掩飾的迸射出凜然殺意:“這蘆岡山寨便是你的?一寨的弟兄在嶺下遭難都不肯救,又要你何用?也配教我等喚你一聲寨主?你這驢鳥嫉賢妒能、不能容人,當然不配做這山寨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