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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忠勇無雙李孝忠

  ()早在岳飛進抵臨安之前,緊挨南陽府的永興軍路商州勤王兵馬就趕到了內鄉縣。

  該部統兵官說來還與徐澤有過交集,乃是曾參與過平滅方臘之亂和大名府之戰的忠州防御使辛興宗。

  其人在朝廷大軍兵敗南樂鎮之后,錯誤得出徐澤將會揮軍南下滅掉大宋的結論,乃與懷德軍都總管楊炯(字惟忠)等人聯手,準備挾持童貫逃往河東路割據地方,以應對群雄并起的局面。

  沒想到徐澤翻手為云覆手為雨,不僅放棄了唾手可得的東京城,還順手拉了童貫一把,讓頻臨滅亡的大宋王朝得以延續。

  而大宋朝廷第一名帥童貫經歷這次大敗后,也聲望大損,收拾不了楊炯這等大軍頭,便把氣撒在了小軍頭辛興宗的身上。

  其人隱忍了小半年,終于逮到機會尋了辛興宗一個不是,蠱惑教主道君皇帝將其調到偏遠的廣南東路任職。

  辛興宗也是命大,在滿是瘴痢的廣南待了近五年,居然還能活下來。

  去年,同宋兩國軍事危機爆發,種種跡象表明大同帝國正在準備發動一場大戰。

  軍力不濟的大宋朝廷被迫遷都南陽府避敵鋒芒,并再度竭盡民力擴軍備戰,以應對大同帝國可能南下的壓力。

  病篤思良醫,國難思良將。

  大宋雖大,敢戰又能戰的中高階武將卻很少。

  而之前的幾年里,同宋數次交鋒都以宋軍大敗為結局。

  此時正是名將凋零,人才青黃不接的時候。

  有過多次大戰經歷的辛興宗這才被教主道君皇帝想起,并調回永興軍路出任商州防御使一職。

  此番同軍入寇南陽,王朝傾覆在即,既是大宋王朝之危,也是武人軍頭之機。

  差點死在廣南東路的辛興宗迫切期望能借勤王之機在新君心中留下良好印象,因而行動非常積極。

  其人借著緊挨國都的有利條件,率先完成動員,趕在了所有人前面成為第一個帶兵進入南陽府的勤王軍將。

  但富貴再好,也要有命來享受。

  其部除了必要的留守兵力外,進入南陽府的商州人馬只有四個半指揮,兵制員額兩千余人,實際兵力僅一千余。

  靠這點兵力加強內鄉縣防御,牽制同軍在南陽府的行動都很勉強,深入臨安城下就只能是送人頭了。

  由是,辛興宗第一時間向朝廷匯報了自己的忠心后,便老實留在了內鄉縣,準備等待更多勤王兵馬趕來再行動。

  永興軍路畢竟緊挨南陽府,各地只要動員起來,行動也慢不了多少。

  繼商州兵馬進入南陽府后,虢州、華州等地的勤王兵馬也陸續趕到內鄉縣,加上城中原本的駐軍,總機動兵力接近五千人。

  但拖到這個時候,同軍前鋒岳飛部也已經進抵臨安城下。

  南陽府防御體系的重點在其周邊險要的地形,而不是臨安單薄的城墻,現在同軍卻輕易突破周邊防線直接攻到了臨安城下,大宋王朝隨時都有覆滅的危險。

  天子連夜下詔,催促各地兵馬速速進京勤王。

  形勢異常危急,聚集到內鄉縣的勤王兵馬不敢再等,只能立即進軍。

  內鄉縣城中的兵馬雖多,卻各有分屬,互不統轄,要在同軍騎兵的威脅下趕往臨安,肯定不能冒著被同騎逐個擊破的風險分開行動。

  城中軍階最高作戰經驗也最豐富的辛興宗當仁不讓地負起了統兵之責,其人將各部兵馬略加整頓后,便急速趕往臨安。

  但同軍的動作更快,岳飛大早便率軍強行拔除了何灌部小營,隨即又轉進數十里,果斷拿下張村鎮軍寨。

  得知前往臨安的重要節點張村鎮被同軍攻陷,辛興宗自知麾下兵馬雖多,戰力卻參差不齊,指揮協調非常不便,在野地里絕非同騎的對手。

  由是,其人已經走到了半路上,又果斷縮回內鄉縣固守。

  敵后作戰之所以危險萬分,糧路斷絕補給不穩定的危險倒在其次,最主要的危險來自軍情不明,戰場態勢混沌,戰場單向不透明。

  侵略軍天然就會受到戰場周邊的百姓強烈抵制,軍情獲取的難度直線上升,無法有效及時掌握敵情動態,就容易打糊涂仗。

  不過,以大宋官府對民間的薄弱掌控力和軍民之間的緊張關系,宋軍即便在主場作戰,對戰場態勢的掌控也不會比同軍更強。

  因而,在南陽府戰場掌握彼此的動態上,同、宋兩軍實際是半斤八兩。

  但在戰爭中,戰力更強的一方通常也會更加主動,軍情獲取的密度要高于對方,更容易完成戰場遮蔽。

  占領張村鎮后,岳飛便將斥候灑到了內鄉縣境內。

  這才打探到了內鄉方向勤王宋軍趕了幾十里路又倉惶逃回的消息,知道自己錯過了一次擴大戰果的絕佳機會。

  其人之后假意答應鄭望之的勞軍建議,便有將計就計,穩住臨安朝廷,而后尋機打掉內鄉縣勤王宋軍的想法。

  臨安危急,永興軍路數千西軍到了近在咫尺的內鄉縣卻按兵不動,各統兵官戰后絕對逃不多大宋朝廷的清算。

  內鄉宋軍遲早要冒險出城,一舉擊潰其部的計劃是可行的。

  但岳飛看到了軍事上的可行性,卻忽略了自己在政治上的風險,幸好有士師康達及時提醒其人不要犯政治性的錯誤。

  岳師正當時確實沒有反應過來,但事后還是琢磨出了不對勁,意識到自己在接連的勝利之后的確有些飄了。

  因而,挫敗了宋廷“借勞軍之機劫營”的陰謀之后,岳飛便果斷放棄了繼續留在張村鎮擊敗內鄉方向勤王兵馬的想法。

  其人隨即率部攻下菊湍崗馬場,然后直接押著戰利品往回趕,以等待主力接應。

  岳飛不知道的是,自己臨時改變作戰計劃,恰好又錯過了一次戰機(危機)。

  其部撤出張村鎮之前,又有一部勤王兵馬經商州趕到了內鄉縣。

  這部勤王兵馬明顯不同于其他宋軍,乃是私募之軍。

  其主將姓李名孝忠,本是永興軍路寧州豪族子弟,幼年時隨父徙居秦鳳路鞏州。

  李孝忠不僅有龐大的家世,也有很強的能力。

  其人富韜略,善應變,重氣節,在鞏州頗有人望。

  早在仙源縣發生動亂,大宋丟失了襲慶府時,李孝忠就意識到同宋兩國格局將會因為此事而深刻改變,壓抑了許久的兩國大戰就要爆發。

  其人當即找到知鞏州事董有鄰匯報自己的想法,并請后者上書朝廷務必要放棄幻想,趕緊準備迎擊同軍的大戰。

  董知州被李孝忠的縝密推理說服,立即上書,但朝廷卻沒有任何回音。

  不久后,大同正乾皇帝發布《討宋檄文》,兩國大戰即將爆發之際,京城卻傳來了教主道君皇帝欲要禪位于皇太子的荒唐消息。

  李孝忠認為同宋兩軍戰力相差巨大,大戰一起,同軍必狂飆猛進,大宋有京師被圍甚至城破之危,勸董有鄰事急從權,不要等天子詔令,趕緊準備勤王之事。

  可是國難當頭,臨安城里卻要換皇帝,朝中政局必然因此而劇烈動蕩。

  各地掌兵的文武官員在這個時候如何敢輕舉妄動,就不怕被人彈劾圖謀不軌么?

  董有鄰雖有勤王之意,卻不想拿自己的官帽和項上人頭冒險,不敢動員鞏州兵馬。

  李忠孝眼見說不動“膽小如鼠”的董知州,當即做出了一個極為大膽的決定:盡散家財,準備招募壯士,自己率軍進京勤王。

  好在其人的判斷是正確的,避免了董有鄰出兵剿滅境內叛賊的政治風險。

  教主道君皇帝雖然打算趁同軍還沒有攻入臨安就抽身跑路,卻沒有忘記禪讓皇位前下達罪己詔和勤王詔,以號召天下兵馬和各地豪杰進京勤王。

  勤王詔送至鞏州時,李孝忠已經籌集到不少錢財,加之李氏在當地的威望,竟然在極短的時間內便招募到了三千壯士。

  董有鄰清楚李孝忠確有統軍之才,便按照朝廷的旨意授予其人承節郎,讓其部私軍代表鞏州兵馬入京勤王。

  這期間,大同帝國多路并進攻入大宋的消息也傳了到了鞏州。

  其中,河東同軍經吳堡寨西進,攻入永興軍路綏德軍。

  西軍老巢遭到嚴重威脅,不少地方都在觀望,以待形勢更加明朗再決定出多少兵。

  但大敵當前,也沒人敢承擔有閑置兵馬卻放任京都被圍而不救的政治風險。

  因而,李孝忠趕往南陽府的途中,不少軍州皆派出少量兵馬作為代表,隨其人先期入京,以表自己的忠心。

  由是,待承節郎李孝忠趕到內鄉縣時,兵力竟然膨脹到了五千人。

  鞏州在秦鳳路,要來到南陽府,一路需要要經過秦州和隴州兩州,以及鳳翔府和京兆府兩個大府,行程千余里。

  李孝忠以私募之軍走這么遠來勤王,其中艱難險阻自不必細表。

  但令其人萬萬沒想到的是自己離得這么遠都趕到南陽府了,向有善戰之名的辛興宗等人居然還縮在內鄉縣等增援。

  這叫重氣節富韜略的李承節郎如何能忍?

  其人指著辛興宗等人的鼻子就是一頓羞辱。

  什么鞏州騾子都能日出小騾子來,長安驢子卻因為沒卵子配不了種(辛興宗是京兆府長安縣人);

  什么同軍兵卒定是身高九丈嘴大如盆,不然辛防御為何不敢進軍…

  辛興宗年近五旬,且成名多年,也是有脾氣的,如何受得了李孝忠這等無品小官的羞辱(承節郎為武臣官階五十三階第五十一階,未入流)。

  其人當即拔出刀來就要砍死不知天高的小崽子,李承節郎年輕氣盛,更是不懼,也拔出刀來與其針鋒相對。

  亂世有刀就是草頭王,官職再高也沒有手中的兵馬好使。

  李孝忠雖然是未入流小官,但其人麾下五千兵馬,尤其是三千私軍卻是實打實的。

  實際上兩部人馬基本相當,但辛興宗麾下兵員分布更雜,嫡系人馬更少。

  而李孝忠部經過千余里行軍的不斷磨合,向心力和戰斗精神更是遠遠超過只敢窩在內鄉縣等支援的辛興宗部人馬。

  辛、李二人的火并自然不可能真發生,很快就被眾袍澤扯開了。

  但經此一鬧,氣勢上更盛的軍秦鳳路兵馬反而成了主力,而被李孝忠壓制得死死的辛興宗則實際上讓出了勤王大軍主導權。

  其實,這本就是滿腹韜略的李孝忠想要的結果。

  其人一介布衣,散盡家財募得數千兵馬,又千里挺進南陽府,為的是忠君報國謀富貴,哪能交給不會打仗不敢打仗的軍頭做炮灰給消耗掉?

  因而,發現辛興宗名不符實,擔不起勤王重任時,李孝忠便果斷出言相激,以奪取勤王兵馬的主導權。

  此事之后,內鄉縣上萬勤王兵馬雖然分成了涇渭分明的兩部,但指揮關系卻是勉強理順了——未入流小官李承節為主,從五品的辛防御則為輔。

  辛興宗極度懼怕同軍騎兵,空握數千兵馬,卻一直縮在城中固守,僅派出少量斥候在城池周邊活動,對岳飛部的行蹤完全是兩眼一抹黑。

  李孝忠遠道而來,更不清楚同軍的最新動向。

  但其人一到內鄉縣就敢于就向辛興宗發難,自不是后者這等庸人。

  掌握大軍指揮權和話語權后,李孝忠便召集眾軍官,詳細詢問同軍近期斥候的活動密度和到達區域,并以此畫出了一張草圖。

  眾軍官看著這張滿是線條和交叉點的草圖一頭霧水,李孝忠卻能從中看出玄機,并得出以下結論:

  其一,同軍的目標就是內鄉縣勤王兵馬;

  其二,以派出斥候的密度推測,同軍兵馬不足兩千,算上防守據點,看押俘虜必須留守的人員,能用于作戰的兵馬最多千余。

  其人主張將計就計,趁敵軍不知道內鄉縣已經獲得增援的時機,立即出兵誘敵,殲滅這股不知天高地厚的同軍。

  此計能不能成暫且不論,臨安城卻是必須要救的,永興軍路數千兵馬猬集內鄉縣這么久,再不開拔就等著朝廷責罰事后責罰吧。

  所以,眾將并不排斥立即進軍,問題出在誰為誘餌上。

  兩部勤王大軍互不信任,當誘餌的一方很有可能會被友軍拋棄,而直接被同軍吃掉,辛興宗當然不愿冒這個風險。

  李孝忠既然制定了進攻策略,自然不會想到了這一點。

  辛防御沒膽不敢當誘餌,李承節自己當。

  其人也不需要沒卵的永興軍兵馬真沖鋒打同軍,只要他們跟在后面搖旗吶喊,看我秦鳳男漢子殺賊就行!

  再度被羞辱,辛興宗也只能再忍,就等著看著小兒的笑話。

  沒想到,李孝忠這會又賭對了。

  待勤王兵馬提心吊膽地趕到張村鎮,才發現同軍早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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