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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三章 太原府大撤退

  朝廷大軍壓住了圍城的同軍,陽曲城之圍暫時解除,張孝純立即命兵卒搬開封堵城門的磚石沙袋,隨即率城中文武出城慰問王師。

  其實也沒什么好慰問的,被同軍圍困了兩個月,陽曲城中什么都缺,軍民連飯都吃不飽,反而需要援軍救濟。

  而且,不說大宋以文馭武的傳統,單論官職品階,張孝純和王稟也要高出種師中不少,后者也不是居功自傲的性子,當即迎了上來。

  種師中表示不敢勞張相公出城,堅持要自己帶麾下部分將領進城聆聽教誨。

  張孝純做事干練,也不廢話,直接讓王稟在城門外講解了同軍圍城兩個月期間的歷次大戰過程,并說出了自己的擔憂,認為李逵以陽曲城為餌吸引朝廷大軍來援。

  這一點與種師中之前的猜測不謀而合,其人便將四路援軍同時北上,西線三路人馬成功圍住同軍主力的種種蹊蹺說了出來,以尋求張孝純和王稟的意見。

  長期被圍城中,消息隔絕,張孝純和王稟到現在也不知道同軍究竟在河東路投入了多少人馬,也就提供不了多少有用的情報。

  但以王稟對李逵和同軍的了解,還是能做出一些判斷的。

  其人認為西線非常不對勁,援軍能夠圍住清源縣和陽曲城能堅持這么久不陷落是一個故事——肯定是李逵故意為之。

  王稟說得很委婉,提醒種師中務必要提高警惕,千萬不要小看同軍的攻堅能力,隨時做好應變準備。

  而張孝純的話則更直白,宣撫副使認為大宋在戰略上全面被動,即便這次朝廷大軍能將敵人驅逐出太原府,也只能解一時之困。

  只要代、忻兩州和河北、京東路掌握在大同手中,太原府和開封府任同軍來去自如的形勢就無法改變。

  其人表示自己馬上就向朝廷上疏,建議遷太原府部分百姓南下,以減少朝廷糧草轉運的壓力,并等戰后重新構建太原府防御體系。

  張孝純還建議種師中若遇戰局急劇變化,不必考慮陽曲城的安危,以援軍的安全為主,千萬不要有任何顧忌。

  二人的建議加深了種師中心中的不安,李逵在河東路設下這個局越來越明顯了,其人卻越來越迷糊,不知道問題究竟出在哪里。

  可屁股決定腦袋,有些事明知不可為也必須為。

  張孝純、王稟站在大宋朝廷的角度考慮這一戰的軍事風險,種師中作為大軍統帥當然也要考慮這一點,但他還要站在將門的角度考慮其中的政治風險。

  大宋將門聯手逼迫教主道君皇帝出兵時,就已經背上了沉重的政治包袱。

  這一戰贏了自然能增強將門以后說話的嗓門,可要是輸了呢?

  所以,即便情況不明,即便明知道李逵在設局,其人也不能退。

  就算不能打出一個大捷,也至少要將同軍驅逐出境。

  現在形勢一片大好,其人卻倉促退兵,不管事后能不能證明這個選擇沒錯,這其中的政治風險都不是其人能夠承擔的。

  好在張、王二人都不是話多的主,點到為止,聽不聽全在種師中自己。

  隨后,王稟又帶著種師中等人到城墻上,實地介紹了陽曲城攻防戰中雙方使用的新戰術,倒是讓王師中懸著的心稍稍安定了一點。

  之前其人一直理解不了李逵坐視宋軍圍困清源縣城的動機,而王稟的講解讓他對同軍的可怕攻堅能力又多了幾分了解。

  無法理解的敵人比可以理解的敵人更可怕,只要能多猜到幾分李逵的真實想法,自己的勝算也會多幾分。

  以李逵喜歡以力破巧的性子,手握隨時都能突圍而出的強軍,故意吸引敵人圍城再一鍋端的可能性確實曾在。

  和折可求一樣,種師中猜測李逵應該在清源縣城外藏了至少一部人馬,以用于關鍵時候改變戰局。

  但西線的事情,他這個名義上的統帥也做不了多大的主——即便其人現在趕到清源縣也是一樣。

  思來想去,種師中只能想到先迅速解決掉陽曲城外的幾千同軍,然后與西線人馬合兵一處,再慢慢吃掉固守不出的同軍主力。

  回到營中后,種師中很快就做出出如下決定:

  其一,馬上派出信使告知姚古、劉光世和折可求自己的擔憂,要求三路人馬穩扎穩打,不求快速破城,只求不要給同軍可乘之機。

  其二,為陽曲補充五千人馬,以加強城防,必要時牽制同軍趕來的增援兵馬。

  其三,在陽曲城東南角延伸線三里處,立大營一座,駐守兩萬五千大軍,先讓自己立于不敗之地,再解決敵人。

  其四,派出偏師領收復百井寨和赤塘關,以斷絕同軍的外援和潰逃通道。

  次日,吃過早飯后,種師中親自壓陣,以八千兵馬分為兩個大陣進行掩護,安排另外兩千人攻打陽曲城東的同軍營寨。

  半日之內,宋軍進行了兩次攻擊,人喊馬嘶,場面非常熱鬧。

  第二次攻擊時,還用上了朝廷為此戰調度的十六門“威冂大將軍”大炮。

  嗯,大炮的名字沒有寫錯,這個名字還是教主道君皇帝御筆所賜。

  至于為什么要給大炮取如此古怪的名字,只需要比較一下“冂”和“同”兩個字的差異就知道了。

  至于“威冂大將軍”大炮能發揮多大的作用,卻沒人知道。

  因為宋軍還在奮力推著“威冂大將軍”靠近敵軍營寨時,同軍的大炮就打了過來,進攻宋軍將士當場作鳥獸散。

  前后兩次進攻,宋軍連敵人營寨前的鹿角都沒能破壞一具。

  好在種師道提前安排的掩護人馬發揮了作用,敵軍沒敢追出來,本方付出的傷亡倒是不大。

  兩人被敵軍的炮彈砸死,另有四人受傷——全部是在倉惶逃跑的過程中摔倒遭到了袍澤踩踏所致。

  上萬人忙活了大半天也不是沒有戰果,至少得出了“威冂大將軍”的射程遠不如同軍大炮的結論。

  按照殿前司炮手的說法,“威冂大將軍”至少還要向前再推二十到三十步,發出的炮彈大概、應該、也許夠得著敵軍的營寨。

  現在,已經推到了同軍大炮射程范圍內的“威冂大將軍”全部被拋在了當場,還得許下重金賞銀讓人想辦法拖回來。

  但驚魂稍定的京營禁軍兵卒卻已經爬了起來,拍掉身上的泥土,第一件事就是派出代表找到主帥種師中——要錢。

  若不是看在攻城戰結束便立即發放賞錢的份上,身嬌肉嫩的京營大爺們才不會如此賣力又賣命的干這掉腦袋的買賣。

  種師中心中憤怒異常,卻不能給這些丘八們甩臉子。

  實話說,對比以往,經過這幾年多次平賊剿匪的鍛煉,包含京營禁軍在內的宋軍兵卒已經敢戰了很多。

  相對而言,種師中麾下的官兵表現中規中矩,并不算差。

  而且,皇帝不差餓兵,出兵前先給開拔錢,打了勝仗要給賞賜錢,打了惡仗也要給壓驚錢,此乃大宋禁軍的優良傳統,誰都不能破壞這個規矩。

  畢竟,其人率領的不是為了恢復家園可以少要賞錢的河東兵,不能對京營兵卒提過高不切實際的要求。

  爽發下賞錢給將士們壓驚后,種師中帶便命各部依次返回營中。

  時間還早,但種師中戎馬一生,自是知道此時士氣已墮,今天已經不可能再組織進攻了,十六門“威冂大將軍”也只能暫時拋在外面,等下午再說。

  回到營中,種師中愁腸百結,苦思對敵之策。

  其人原本計劃每日攻城不停,盡量在一旬時間內磨掉敵軍這座堅固的營寨,解除后顧之憂后再前往西線,合兵拿下清源縣。

  但看麾下官兵的表現,這么短的時間根本不可能攻得下來。

  不能再這么大呼隆,必須改變策略,重新精選人馬,并提前許下打到什么程度就拿相應錢財的新賞格才行。

  不過,種師中很快就不用考慮攻打同軍營寨的問題了,因為形勢突變,更加緊迫的任務擺在其人面前。

  未時三刻,派往清源縣聯絡姚古、劉光世、折可求的信使渾身是血的逃了回來。

  其人沒能靠近清源縣,更沒見著友軍主將。

  離著清源縣還有二十多里,信使就見著了正在押送十幾名俘虜往南走的同軍小隊。

  對方也發現了其人,并立即展開追擊。

  好在信使備有雙馬,很快就逃脫了。

  能做信使的都是機警心細之人,自不會就這樣跑回去復命。

  因為僅憑眼前看到的情形,無法判斷究竟是同軍與西線人馬圍繞清源縣進行的外圍戰獲勝,還是整個西線三路人馬都崩了。

  為了搞清楚清源縣發生的變故,信使又折了回去,最終找到了一名藏在樹林中的潰兵,從他嘴中得到了姚經略兵敗的消息。

  該潰兵隸屬于準備攻擊郝思文部的河東府第三將,其人看到姚平仲率領的馬軍被同軍擊敗時就果斷轉身跑路,是最先跑路的一部分人,有帶動本將人馬潰敗的“功勞”。

  由于逃跑太果斷,這個家伙實際上并不清楚姚古究竟有沒有敗,更不知道劉光世和折可求兩部的消息,支支吾吾說不清楚。

  軍情緊急,信使不敢再耽誤時間,打算帶其人返回大營向種師中復命。

  二人走到藏馬處,心中有鬼的潰兵突然發難,欲要獨自奪馬逃命。

  好在信使足夠機警,避過了致命一擊,并最終搏殺了對方。

  但其人在打斗中也受了不輕的傷,堅持回到陽曲大營時已經成了一個血人。

  信使帶回的消息非常重要且及時,西線肯定壞事了。

  也許姚古最終穩住了大營,這一仗只是局部戰場的小敗;也有可能是大敗,三路盡潰的大敗!

  僅憑有限的情報并不能確認西線究竟發生了什么事,可用兵持重的種師中卻不敢賭。

  其人立即派出多撥信使,傳達如下命令:

  其一,正在攻取百井寨、赤塘關的兵馬速速撤回;

  其二,榆次縣守軍嚴防敵軍偷襲。

  其三,壽陽縣張灝收束兵馬,隨時做好撤退的準備。

  其四,告知河東路宣撫副使張孝純西線發生的巨變,并匯報本軍即將轉移之事。

  一方面是短時間內不可能攻得下同軍的營寨,另一方面是隨時有被同軍切斷后路的風險,種師中不敢再在陽曲城下耗著,立即組織本部人馬向榆次縣轉移。

  情況危急,敵軍隨時都有可能出現的情況下,組織數萬大軍的撤退比向敵人發起進攻的風險還大。

  種師中擔心麾下將士得知西線可能已經崩潰的消息會當場大亂,擊鼓聚將后,不敢告知眾將實情,只說敵營急切間難下,后方又發現了敵軍小股人馬擾亂本方糧道,大軍先回榆次縣休整再從長計議。

  都統制雖然刻意瞞著眾將,可在場之人沒有一個是傻子。

  隔著三十里就立下一營,還怕同軍小股人馬擾亂糧道?

  前去攻打百井寨、赤塘關的兵馬還在路上,朝廷寶貝得不得了的十六門“威冂大將軍”也還在敵人營寨前沒有拖回來,都統制卻要如此急急忙忙的退兵。

  京營軍官個個比猴兒還精,如何不知道肯定是出了大事!

  這幫家伙打仗不行,觀風向看眼色的能力卻一個比一個厲害,皆裝作不知道,只要撤兵時別讓自己殿后就行。

  受限于道路寬度,數萬人向榆次縣必須轉移必須分成數批,并卡好時間點。

  其實,大軍從遼州出發后就一直是這樣,前隊與后隊隔著最遠時拉開近二十里。

  這是軍隊常態,因此有功勞搶著當先鋒,有危險千萬莫殿后。

  種師中見關鍵時刻沒人搗蛋,安排撤退序列時,便宣布由自己率西軍人馬親自殿后,等攻打百井寨、赤塘關的兵馬撤回再走。

  不談眾將回到各自營中如何發揮出色的口才,動員麾下的兵爺爺們才來就又開拔,反正各部盡皆在預定的時間出營。

  至于有沒有按要求攜帶裝備給養的細節,情況危急,就不能求全責備了。

  只是,大軍尚未撤完,就有信使急報:

  敵軍突然從永利監南殺出,擊潰了撤退的兵馬,已經向陽曲城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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