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澤大略能猜到李資謙的想法,并不復雜,說到底還是為了自己和慶源李氏的富貴。
明知道高麗國運已衰,再沒有復興的希望,無論誰坐上國主的位置,都要背負國家沉淪的責任和罵名。
但在權臣李資謙的眼中,還是享受做“太上皇”的富貴更重要。
只是,徐澤已經見過王楷,此子今年十四歲,眉宇疏秀,形短而貌豐。
根據掌握的情報,王楷性慧多學,御下嚴明,世子宮中官屬,有過必遭譴辱。
很明顯,這小子絕不是甘居人下之輩。
以李資謙的草包資質,怕是玩不過自己這外孫。
徐澤并沒有就此發表自己的看法,而是詢問王四。
“你是什么意見?”
得力下屬都是不斷培養出來的,徐澤有機會就啟發下屬自己思考。
“高麗國運已衰,最多十年就可令其納土,再花十年左右平定其境內的叛亂,高麗便可永遠成為我大同之土。因此,臣以為高麗新國主當用沒有根基者為妙。”
王四長期從事情報工作,有些偏于陰謀算計。
其人的意見,實際是支持王俁改立王運之后。
這樣做的好處顯而易見。
王熙一脈得位不正,二十八年后,其子王俁想還權于王運一脈,不是不可以。
但王運一脈已經絕嗣,高麗國人盡知。
王俁顯然想用這個假宣宗嫡脈制造高麗的分裂,成為亡國的禍首,算是臨死給徐澤送上一份大禮,以換取自己一脈的平安富貴。
支持王俁的想法,同舟社就可以早幾年接手高麗。
“不妥!”
徐澤搖頭,否定了王四的建議,并語重心長地教育其人。
“不凡,大國當有大氣度,要盡量少用下作手段。我們只需要利用規則和自身的體量,便可以輕松懾服并消化高麗,又何必多此一舉?”
“臣——明白了。”
王四跟了自己整整十年,徐澤深知他還是有些想法,乃繼續教導其人。
“不用擔心王楷,大勢所趨,高麗局勢已非人力可以挽回。而且,消化高麗的重點也不在高麗本身,而在我們對遼東的掌控,在取得遼陽府和曷懶甸地區之前,談消化高麗沒有任何意義。”
王四琢磨片刻,再次行禮。
“臣懂了!”
徐澤沒有什么道德潔癖,為了國家利益,該需要使用手段時,其人絕不會猶豫。
當年,徐澤率軍攻破高麗都城開京之后,表面撤軍,放過了王俁一把,卻早就布置了李俊、張榮水師獨立營這枚暗子,替換同舟社水師繼續封鎖江華灣。
其人還利用新安州自治、貿易扶持、放縱豪族、日麗矛盾、金麗矛盾等明暗數條線,不斷加強對其國朝政的掌控,鐵了心要吃下高麗。
但大國不比小國,靠陰謀能得一時之利,卻會失去更多。
大國的優勢也從來不在陰謀詭計,而在于自身超大的體量和制定規則的權力。
真正用好了這兩點,可做的事不要太多。
后世某超級大國就是不明白這一點,即使獲得了世界霸權,也改變不了骨子里的強盜本質,才獲得霸權短短幾十年,國勢就開始走下坡路,并迎來重大挑戰。
說完高麗之事,徐澤又將話題轉到日本政局上。
“日本派藤原忠通和覺法前來賀禮,貞仁有什么想法?”
“白河希望大同能擴大對他們兵甲的進口。”
貞仁是日本當代法皇(其人是日本第七十二代天皇,退位后的天皇稱為上皇,上皇出家乃稱法皇)白河的本名。
現在當政的,則是其人的孫子鳥羽天皇宗仁。
貞仁三十六年前便將皇位讓位給了兒子堀河天皇,自己做了上皇。
但此舉卻不是真正的退位,而是為了攫取更多的權力。
貞仁做了上皇之后,設立院廳,依靠北面武士為后盾,開啟了院政制度。
院廳所發文書具有和天皇圣旨同樣的效用,以實現其人繼續聽政的目的。
二十六年前,貞仁又出家做了“法皇”。
但他這個所謂的法皇既不受戒,也不取法號,依舊牢牢掌控國家權柄不放。
貞仁權力掌控欲極強,曾夸口“賀茂川之水、雙六的賭局與山法師,天下間唯有這三件事不如我意”。
歷史上的貞仁活到七十七歲,經歷了兒子堀河天皇、孫子鳥羽天皇、重孫(一說是他的私生子)崇德天皇三朝,始終牢牢抓住院廳“垂簾聽政”,一直到死都不撒手。
貞仁破把持國政五十多年,有助于其人擺脫藤原舊貴族的操控。
但其人過度依賴北面武士支撐院廳,又陷入了武士集團的要挾,天皇制度反而在其破壞下更加衰落,也由此激化了新舊貴族之間的矛盾。
蒼蠅不叮無縫的蛋,日本國內矛盾激化,自然給了同舟社下手的機會。
最初,白河法皇為了滿足手下北面武士不斷增大的胃口,不得不在武士掌控的港口默許同舟社商隊走私。
四年前,意識到同舟社隊本國越來越強的滲透后,白河擔心形勢失控不利于自己的統治,命人扣下了同舟社的商船,頓時捅了大簍子。
徐澤正愁沒有時機介入日本政局,自然不會浪費這么好的機會,其人當即派阮小七帶海軍艦隊耀武日本。
日本這個小國一直都有極強危機意識,面對同舟社明目張膽的侵略行徑,也立即動員起來。
雙方在大輪田泊(后世神戶,大輪田泊乃攝播五泊之一,是日本重要的貿易據點)爆發“大戰”。
阮小七派出兩營陸戰隊作勢要登陸,吸引北面武士沖上攤頭后,海軍戰船百炮齊發,直接打懵了傲氣的北面武士。
在這種超越人力的武器面前,所謂的武勇,屁都不是。
秉承社首的意思,阮小七雖然打敗了北面武士,卻沒有將他們趕盡殺絕,以免破壞日本國內脆弱的勢力平衡。
老于權謀的白河法皇也通過此次戰敗后的蹊蹺事,收到了同舟社的“誠意”,雙方不打不成交,立刻展開深入的合作。
而在貞仁當政后就一再被削奪權勢的藤原氏自然不會甘心退出歷史舞臺,也私下接觸同舟社,愿意展開“更深入的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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