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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臣服,或者死

  張鈞這句話明顯帶著威脅之意,徐澤聽了,不僅不怒,反而笑了。

  這才對嘛!

  既然想趁著天下大亂起兵爭霸,那就要擺正自己的身份。

  亂世爭霸最終都要以實力說話,以為跟其他強大的競爭者吹一番根本就不存在的“民族感情”和“忠義”便能換取利益,做啥美夢呢?

  “張掌書既是張副節度使的親近家人,當知道平州的人口總數吧?”

  徐澤當然不信張鈞胡謅的“大軍五萬人”,張覺真要敢召這么多人,怕是要不了幾天,就要哭著喊著求自己發兵平亂了。

  張鈞頗有些不太適應徐澤跳躍的思維,但他奉兄長之命來燕京,卻不是擺威風跟同舟社翻臉的。

  說白了,以平州的實力,暫時還不足以自立,必須先依附強者,之后才有機會渾水摸魚。

  不投靠同舟社,就要投靠金國,當前形勢下,只能二選一。

  但金國在中京道的攻略沒頭沒腦,初期狂飆猛進,后面卻偃旗息鼓了。

  一直到現在,金人都止步于澤州以西,沒有繼續向東面和南面進攻,興中府、錦州隰州等地尚屬于遼國。

  倒是讓張覺趁著混亂,派人順勢接手了長城以內的灤河縣,取得了平州北面最重要的外圍屏障。

  再加上本屬平州的榆關,可保北面無虞。

  其人也只敢做到這一步,再繼續向北的各地,拿下了也沒法獲得戰略支持,還要隨時面對金人打擊的巨大風險。

  這種形勢下,先穩定后方,“投靠”已經取得燕京的徐澤,并鼓動同舟社頂在前面吸引金人的注意力,便是平州必然的出路。

  張鈞奉命來燕京,就是擔負著這樣的重任。

  無論說軟話,還是說硬話,都要以達成“納土”目標,讓同舟社接受平州張覺這個加盟勢力為出發點,而不能真把徐澤惹毛了。

  “回社首,平州地方數百里,土地肥沃,物產豐饒,足有生民百萬之眾。”

  其人這句話,純粹就是瞎編。

  以平州現在的開發度,若是能養百姓百萬的話,那大遼也能輕松養百姓數千萬,國力數倍,孱弱的趙宋更是早被除名了。

  “平州比之燕京如何?”

  張鈞啞然,燕、平雖然并稱,但拿平州一邊州與大遼最繁華,人煙也最稠密的燕京比,怎么比?

  根本就沒法比!

  沒待其人組織好語言,徐澤繼續道:

  “半個月前,郭藥師以為憑借涿州一州之地可以抗拒王師,結果失敗,他死了。大半旬前,耶律淳也以為憑借整個南京道的力量,可以抗拒我同舟社,結果還是失敗,其人也死了。”

  張鈞的額頭已經滲出了汗來,徐澤踱步走進,逼視其人。

  “是什么讓你們產生了錯覺,以為趁亂割據一隅之地,就有資格跑到燕京來跟徐某人講條件!”

  張鈞本無急智,又被徐澤的氣勢所攝,不敢再講話了。

  眼見談判就要失敗,張敦固也顧不得太多了,當即鼓起勇氣,出言恐嚇徐澤。

  “徐社首,平州自古形勝之地,如今帥臣張公文武全材,帶甲數萬,若為社首所用,必能屏翰燕京。不然,若我等西迎天祚,北通女直,燕京豈得安全?”

  “哈哈哈!只求割據,不要底線,這才有點亂世軍閥的味道嘛!”

  徐澤不僅沒有被張敦固的威脅嚇著,還滿臉戲謔地看著其人。

  “已經失國還遠在天邊的耶律延禧就不要拿來做虎皮了,至于金人,你們大可以派人去聯絡試一下,看看他們敢不敢與我同舟社為敵。”

  話到此處,談判基本宣告破裂,張敦固退無可退,只能豁出去了。

  “徐社首既然有志于天下,當以仁義得人心,我等本有投效之心,社首卻如此咄咄逼人,就真不愿意給平州官民一條活路?”

  “錯!同舟社就是帶著活路來的,易、順、景、薊等州的官民做出了正確的選擇,也已經看到了恢復正常生活的希望。平州同樣可以,選擇權始終在你們自己手中。”

  張敦固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有說出話來。

  徐澤已經把話挑明了,再說下去就是戰與和的大事。

  這不是他這個小參軍能做決定的了,必須回去請示了都統再說。

  談判失敗,再留下來空受羞辱,其人扯了扯還有些呆愣的張鈞,向徐澤告退。

  “在下一定會將社首的話帶給節度使!”

  徐澤其實不太喜歡磨嘴皮子,亂世之中,以私利裹挾民心的野心家多了去。

  這些人中,又有大部分不到刀槍加身的一刻都不會后悔。

  說服這些人的最好語言就是刀槍,不殺幾個頭腦不清醒的家伙,是人是鬼都想來跟同舟社講條件,日理萬機的徐社首哪有這么多閑工夫?

  “還有一句話,張掌書也一并帶給你兄長吧。”

  任務失敗,張鈞的壓力很大,見徐澤似有挽回之意,趕緊拱手。

  “社首請吩咐。”

  “亂世爭霸不是做錦繡文章,而是抵上身家性命的豪賭,贏了固然風光無限,輸了就要身死族滅,你回去替我問下張覺,是否想好了要在這天下棋局中走一遭?”

  直到此刻,張鈞才真正意識到眼前這個宋人的可怕。

  他已經能夠想象到平州一旦被同舟社擊敗,自己家族將要遭遇怎樣的凄慘命運。

  “請社首放心,在下一定會勸兄長三思而行。告辭!”

  徐澤擺了擺手。

  “你們的速度最好放快一點,同舟社大軍已經從玉田縣出發了,希望你們還來得及趕回去。”

  “啊!”

  同舟社大軍的行軍速度比張鈞、張敦固預料的還要快。

  二人皆是輕騎,日夜兼程,才趕到石城縣西,就被遮蔽戰場的同軍斥候抓獲。

  出示了徐澤的交給他們的令牌后,張鈞、張敦固才被斥候送到了同軍東路統帥武松的帳下。

  武軍正得知事情原委,并沒有立即放走二人,而是帶著他們觀摩了同軍攻打石城縣的戰斗。

  其實,也沒什么戰斗,石城攻城戰純粹是同軍的炮擊表演,守軍自始至終一箭未發。

  炮擊剛剛結束,石城守軍就慌忙開了城門出城投降。

  去年底,為逼迫遼國認清形勢,同舟社海軍曾肆掠中京道和析津府沿海諸地。

  唯獨沒有靠海的城市且近海多暗礁的平州躲過一劫。

  事后,張覺、張鈞等人自然也聽過同舟社水軍怪船的種種謠言,卻不怎么相信這世上真有超越人力的恐怖武器。

  現在,張鈞、張敦固總算親眼見到了。

  而且,還是站在軍陣前,親身感受呼嘯而過的猛烈炮火,受到的震撼和打擊可想而知。

  比炮火更可怕的是同軍表現出的強軍之姿。

  無論是戰場遮蔽,還是行軍布營,甚至接收城池,同軍官兵都顯得極其訓練有素。

  與之相比,平州兵甲不全訓練不足的幾千征召人馬簡直就是兒戲。

  沒錯,平州能動用的全部機動兵力,加起來都不到五千人,還不足武松所部人馬的三分之一。

  不是一心想做大事的張覺不愿意征召更多的兵馬,但平州的物產有限,召得太多養不活管不過來,還會埋下重大隱患。

  張鈞、張敦固縱有萬千雄心,在同軍這般強兵面前,也都化作了一聲嘆息。

  二人總算徹底明白了徐澤不要加盟只要臣服的底氣所在,給他們這一支強軍在手,也絕不會允許臥榻之側還有他人酣睡。

  武松扣下了張鈞,只放張敦固一人回去。

  并且,限定張覺五天時間內趕到灤州義豐縣出降——同軍的下一個攻擊目標。

  如果逾期不至,那就不用再來了!

  出兵前社首就有交待,同舟社的仁慈不會給看不清形勢的迷糊蛋。

  這趟差事已經辦砸了,張敦固顧不得快要被馬匹顛散了的身子,再次啟程連夜趕往平州盧龍縣報信。

  其實,徐澤高看了張覺,其人還真沒有爭霸天下這么高的目標,至少目前還沒有。

  但渾水摸魚,稱雄亂世的想法卻是有的。

  張氏乃是平州大戶,根基深厚,除了張覺、張鈞兩兄弟,還有張敦固、張興祐等族人,皆在節度使司或軍中效力。

  正是靠著這些人,才使得張覺發動殺死節度使蕭諦里的叛亂,并順利得到“州人推之”,權領平州事。

  大戰將起的危急時刻,天祚帝遁逃西京道,棄國失民。

  跟在皇帝身邊的捺缽官員除了一部分留在燕京外,還有不少人預感到燕京不安全,四散而逃。

  其中,就有少部分逃到平州境內,投靠張覺,最有名的,是李石和高履二人。

  李石是遼乾統七年丁亥科狀元,官至翰林學士,高履是遼乾統四年甲申科進士,官至三都使。

  二人能投靠張覺,足可見其人的確有幾分本事,頗有收攬人心的手腕。

  以遼國末年的混亂和張覺的果斷,憑借其人在平州多年的經營,給他一定的時間,未必不能成就一番事業。

  可惜,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

  生不逢時的張覺,遇到了金國和同舟社這樣強大的存在。

  基業剛剛開局,便要面臨艱難的抉擇——臣服,或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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