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澤很快就釋然了,莫說以完顏阿骨打的梟雄本性,自己派個“神醫”過去,別人愿不愿意相信是一回事,就算相信了,又能怎樣,又需要怎樣?
這個世界早就被他改的面目全非了,有沒有完顏阿骨打,金國能不能滅掉遼國,有那么重要嗎?
無非就是有野蠻落后的金國滅掉遼國以后,文明進步的同舟社再北伐,就更容易收獲遼地人心一些罷了。
沒有他們為王前驅,替自己的大業拋頭顱灑熱血,同舟社就打不下遼國,收拾不了遼地人心了?
“接著講,還有哪些消息?”
“遼帝已經冊封金國國主,就在我們去趕去會寧府之前,金主估計是擔心同舟社會從中作梗,才讓我們在遼東等了大半月。”
高藥師邊講邊掏出一份文書,由親衛轉交給徐澤。
“但遼主沒有冊他們為‘大金’,而是改其國號為‘東懷’,聽說金主為此大怒,拒絕了冊書,還差點腰斬了遼國使副。我們返回之前,金國國論忽魯勃極烈(完顏撒改)抄錄了兩國來往國書的副本給屬下帶了回來。”
徐澤接過文書,看了幾眼,心里就樂了。
要說金國的國書還算有“誠意”,主要向遼國求了十件事。
一是徽號大圣大明,二是國號大金,三至五是要求玉輅、袞冕、玉刻御前之寶等天子專用之物,六是以兄弟通問,七是生辰、正旦遣使,八是歲輸銀絹二十五萬匹、兩,九是割遼東長春路,十是送還叛逃遼地的女直部落首領阿鶻產和趙三。
金國君臣顯然知道遼、宋兩國的盟約,比如“以兄弟通問以及生辰、正旦遣使”就是比照宋、遼兩國的傳統,至于“銀絹二十五萬匹、兩”,正好是趙宋給遼國歲幣的一半,而長春路大半已在金國掌控之中,真要說起來,這些條件其實都不算太過分。
至于徽號、御寶和外交級別之類的,關乎國家顏面,說重要確實重要,但遼國都已經被金國暴揍成啥樣了,里子早就輸得光光的了,還有什么面子好給的?
金國開出的這些條件如此“優惠”,要是換成對方是趙宋,沒準就高高興興的答應了。
但遼國與趙宋通好多年,顯然沒有學會老對手的生存哲學和政治智慧。
耶律延禧派出了龐大的使團,也準備了各種御寶,卻又不痛不快地改了國號,并在冊文上做了手腳:
“朕對天地之閎休,荷祖宗之丕業,九州四海,咸在統臨…。碧云袤野,固須挺於渠材;…載念遙芬,宜膺多戩…以大圣大明犯阿保機號(遼太祖耶律阿保機尊號為大圣大明神烈天皇帝),改為至圣至明而已,馀悉從之。”
遼國君臣丟了里子,卻死活不愿意放下面子,故意在國號、國書上做文章惡心人。
“東懷”暗含懷其德之意,不是大國該有的國號,而冊書中既沒有承認金國為兄,又多用“遙芬”“多戩”等意義不明之詞(正解為“傳之四海的品德必將帶給你無窮的吉祥福慶”,反解為“千里迢迢來和解實在強似被翦滅”),彤矢象輅,講的也是諸侯事;“渠材”二字,意義尤為輕侮。
完顏阿骨打回復耶律延禧的國書就要直接很多,氣憤惱怒之意充斥字里行間:
“冊文詈我,我不能曉。徽號、國號、玉輅、御寶,我自有之,須稱我大金國皇帝兄;即已能從我,今秋至軍前,不然,我提兵取上京矣。”
很明顯,金、遼兩國都清楚對方沒有真正和談的意思,至少是不相信對方會善罷甘休。
果真是弱國無外交,在這事上,耶律延禧無論如何做,完顏阿骨打都能挑出一堆的毛病,還能借此打擊遼國的民心士氣。
其人讓完顏撒改轉交國書副本給徐澤,也是委婉的告訴盟友不要急,遼國沒有議和誠意,金國必將再度伐遼,貴方答應的軍事援助計劃也可以兌現了。
而且,完顏阿骨打還明確回復了徐澤出兵攻打遼國的時間,“今秋至軍前”,耶律延禧可能不要臉的跑到金國“軍前”么?
既然不能,那肯定還是要打,看來,兩國交兵就在幾個月后的秋天了。
“老狐貍!不付出一點代價,就想逼亂遼國,還想穩定自己國內,又想白吃老子的甲械,貪這么多的好處,怎么不噎死你?!”
徐澤心中暗罵完顏阿骨打的無恥,臉上卻不見半點波瀾,轉手將文書交給親衛保管,對高藥師道:“高司首,此番辛苦了!”
高藥師也是伶俐人,見社首單獨慰問自己,卻沒有提一同出使的關勝,肯定是還有話向后者單獨交代,趕緊告退。
“任之(關勝表字),遼東師組建以后一直沒有進行大規模合練,你回去后,配合景恒(史進表字)組織一次演習吧。”
“就以遼國大舉反攻遼陽府,完顏斡魯部金軍不敵,潰兵入境,擾亂了遼東的治安為背景,渤海艦隊會配合你們。嗯,請趙巡撫提前三天向完顏斡魯行文,對盟友要尊重,我們不搞突然襲擊。”
徐澤的意思也很明白,趙宋尊遼國為兄,金國又要求遼國尊自己為兄,同舟社不講究這些虛禮,更不需要蠻夷尊自己為兄來抬身價。
但金國的行動必須要受同舟社的掌控,你想啥時候出兵就啥時候出兵?
我同意了才算!
“得令!末將這就趕回去。”
這次出使,讓關勝大開眼界,也堅定了干一番事業的決心。
之前聽說同舟社橫行遼東,腳踢遼國,拳打金國,其人還有些難以置信。
此番見識了金國國主對同舟社的小心應對后,關勝才知道傳言不虛。
難怪當年社首率登州兵馬瀘南平亂時,會不在乎首級戰功,最后的決戰階段,就登州兵馬殺傷最少。
有了遼東的局面,瀘南夷人真就不夠看了。
身為武人,最高的目標和功勞是什么?
封狼居胥、勒石燕然!
驅蠻夷萬里,滅胡國無數,才是大丈夫該為!
關勝已經迫不及待要回到遼東,投身火熱的軍營,去向野蠻的金人展示同舟社的力量了。
“不急這兩天,你回來的正好,有個老熟人,一并見一見。”
兩日后,淄州。
知青州事崔直躬移文淄州知州孫佐名,言李子義部賊人與登州兵馬相持不利,恐有回身再擊青、淄之虞,建議兩州兵馬進行合練,以應不時之需。
公文至淄州治所淄川州衙時,青州兵馬就已經進入淄州境內的金嶺鎮了。
孫佐名不敢出面,只能一面向濟南府的轉運使告急,一面遣副將杜繼宗帶著麾下兵馬火速趕往金嶺鎮了解情況。
杜繼宗在北海之戰中,帶兵反擊入城的王進部,其部被當場擊潰,他的運氣比關勝要好些,只是受了一點輕傷。
徐澤當時沒有染指淄州的打算,便將淄州剩余兵馬連同杜繼宗一并放回。
金嶺鎮以西,匆匆趕到得杜繼宗見著軍容嚴整的青州兵馬,心都涼了半截。
對方不僅是人多得出奇,而且甲械齊全,陣型嚴密,數千人紋絲不動。
之前得到探馬來報,其人還不敢相信,沒想到親眼看到的情況更加震撼。
杜繼宗沒來由的想到了打得官軍狼奔豕突的紅五營兵馬。
“杜將軍,既然來了,何不過來一敘?”
武松單騎出陣,朝著杜繼宗發出邀請。
“他娘的,怕個毬,要死卵朝天。”
雙方的大幾千官兵看著,又不是真的敵對雙方打仗,杜繼宗也是個膽混的,心中暗罵一句就出了陣。
“武將軍,你找俺有啥事?”
“不是我找你,這次約杜將軍來,是要給你介紹一個大人物。”
武松帶著杜繼宗就往回走。
“誰?——關勝!”
杜繼宗已經看到關勝了,但關勝明顯不在“主位”,其人旁邊還有一個更顯眼的人物。
“杜兄,正式跟你介紹,這是我們同舟社徐社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