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之后,“朝廷給足了準備時間”的馬政趁著秋日的晴好天氣,
帶著平海軍登州第一指揮呼延慶及以下部分官兵,共計八十人,
從蓬萊縣北部的刀魚寨出發,再次啟動大宋聯絡金人的計劃。
這次,馬政吸取了上次的教訓,
決定稍稍繞開大宋蓬萊至金國蘇州之間,金人防守嚴密的島鏈,靠外海走。
結果,果真比上次順利——進入“金人”的第二道防線后,才被發現。
相比起馬政所坐的戰船,“金人”的巡哨船小了太多,人也只有幾個。
實力上的明顯差距,讓“金人”選擇了克制,這次他們沒有放箭。
問明來意后,“金人”要求宋使座船降帆停在原處,
等待其后的“金國”戰船趕到后,引導入港。
遠處島上守燧官兵收到巡哨船的信號,很快就燃起了烽火。
隨后,巡哨船撤回島上。
這下,呼延慶等人尷尬了。
之前為了順利靠近北岸,隱藏了行蹤,故意偏離了島鏈,
金人沒邀請本方靠岸停泊,馬政也不敢讓呼延慶駕船過去,
大海之上,風浪不停,水深又沒法下錨,
怕等金人趕來后,看不到本方的戰船,
導致這次出使就又搞砸,因此,也不敢駕船離開。
幸好戰船上有槳櫓,只能靠將士們不斷催動槳櫓,以盡量保持方位不變。
這種輪流劃船以保持原位,花不了多少體力,
但漫長的等待,卻格外耗費心神。
好在“金人”的行動力超過了馬政、呼延慶等人的預期,
本以為要等一整天的時間,
結果,僅僅半日之后,一隊“金人”的“引導船”就趕了過來。
眼見“金人”全速趕來,貌似要沖撞本方戰船的意思。
呼延慶緊張地道:“太尉,不對勁啊!”
馬政也看出了不對勁,
但“金人”的戰船足有四艘,又借著西風全帆而來,
本方戰船已經降了帆,士卒們輪流操縱槳櫓半日,早就乏了,
這會,就是想逃也來不及了。
為了“出使”的任務圓滿完成,也不能逃跑,只能硬著頭皮等。
好在“金人”的船最終還是減速了,并在不兩丈外的位置停了下來。
“你們什么人,為何擅闖我們金國的海域?”
聽到金人的問話,馬政終于松了一口氣,趕緊讓負責通譯的士兵回話。
“我們是大宋的使者,為了聯絡貴國而來。”
對面的船遲疑了一會。
“既是使者,為什么要偷偷摸摸,不在我們的防線外駐留,等待放行?”
馬政一時語塞,心亂如麻,事情又要辦砸了?
對面問話后,即分出了一艘戰船,向前劃行,似乎是要與宋船并行。
馬政趕緊吩咐呼延慶,讓士卒們保持克制,等待對方跳幫。
其人預計這次出使將以俘虜的身份開始,
雖然讓人難堪,但總比再次空手而回要好。
“這船怎么這么古怪?”
“他們要做什么?”
“為什么還不靠上來?”
宋船甲板上,士卒們見“金船”打開了船舷上的小窗,議論不停。
相比于士卒們的迷惑,高藥師卻非常清楚,
其人甚至已經看到了船上時荼丹的光腦門,趕緊抱緊了桅桿。
“日你個先人,玩真的啊!老子要是沒死,跟你這王八羔子沒——”
高藥師的咒罵還沒有完,對面船上就已經火光閃耀,
接著就是船身遭受巨力沖撞,船舷被撕開一個大口子,
同時,“轟隆”巨響入耳,
炮彈攜帶的巨大動能,
砸穿船舷后,去勢不減,又接著破壞艙內結構,
飛起的木屑還噴了靠近的宋軍士卒滿臉,疼得這個倒霉蛋厲聲慘嚎,
還有兩個站在舷邊的宋兵直接被掀下了船。
未待船上的宋兵反應過來,
金船一炮接著一炮,
在極短的時間內,開了五炮之后,
時荼丹眼見重創敵船,方才命令炮手停止炮擊。
“哈哈哈,打炮就是他娘的爽!”
相比起時荼丹的暢快,宋船上卻已經是哀嚎一片了。
馬政為了表達聯盟誠意,宣揚大宋強大國力,
選擇了這艘輕型運兵船,攻防能力都極弱,
在大炮近距離的摧殘下,就如同紙糊的一般。
幸好時荼丹收手及時,只開了五炮就停了下來,
但船體仍然破了好大幾個洞,已經在傾斜漏水了。
關鍵時刻,馬政的腦子變得清醒無比。
比起“金人”蠻狠無禮,突然攻擊“使船”的行為,更可怕的是——他們竟然有這么可怕的的神兵利器!
難怪遼人會被金人一再打敗!難怪徐澤會說“與虎謀皮”。
連夏人都打不死的大宋,真要與這樣野蠻而又強橫的金國結盟嗎?
船上的士卒瞬間慌作一團,各自奔逃、喊叫、跳水求生,
唯有馬政一人立在船頭,站的筆直,
其人眼睛看著驚慌失措的眾人,心里卻想到了之前徐澤兵圍蓬萊的演習,
當時,城內也與這艘破船一樣,
同樣的兵荒馬亂,同樣的束手無策。
其人甚至做好了徐澤舉兵造反,自己以身殉國的準備。
但行事無忌的徐澤卻有底線,并沒有做出破城殺官之類的瘋狂舉動。
可是,這些一言不合就射箭傷人、開炮毀船的“金人”,
也會像徐澤一樣克制么?
他不知道答案,但他知道自己無法面對那樣的結果。
馬政回身,遙望遠處早就看不到的海岸線,
苦澀、絕望、眷戀等等,所有復雜的情感,
全都凝結在那雙曾經充滿睿智和堅定神采的眼睛中。
比起任務再次失敗,受到天子重罰更可怕的,
是聯盟成功,引狼入室,
讓大宋遭遇兵災,使自己背上遺臭萬年的罵名!
船體傾覆時,馬政又突然想到了一再主張對金人強硬的徐澤,
也許這個狡猾的“小兄弟”早就預料到了這一切,
他總是那樣行事無忌,有恃無恐,卻又總能逢兇化吉。
擴兒交到他手里,應該是能放心的,
但登州有他在,究竟是禍還是福?
朝廷到底會怎樣處置尾大不掉的徐澤,
還會接著派其他人來,繼續聯絡金人嗎?
滿船慌亂中,船上唯二清醒的的高藥師,也早就注意到了馬政的異常,
其人要找呼延慶,但已經找不到了,
其余各自逃命的宋兵,根本沒人愿意聽他這個帶來災禍的遼國亡人吩咐,
都在亂跑,都在急著找東西跳船,誰還管他娘的別人死活啊!
高藥師水性本就一般,不敢托大,只得趕緊逃生。
高藥師的運氣很好,或者說時荼丹也怕搞出大事,早就安排有人盯著他,
其人才跳下水,游不到兩丈,就被人撈了起來。
高藥師爬山戰船,找到時荼丹時,已經沒了抽這奚鬼子一頓的沖動。
“快,快派人救那個宋人官員。”
“你冷靜點!來不及了——”
時荼丹腦門全是汗,他也早就注意到站在船頭上的馬政,其人一動不動的身姿太引人注目了。
大量的海水涌入船艙內,進一步撕開了炮擊制造的破洞,
戰船終于不堪重負,從中間折為兩截,使得兩頭高高翹起。
在眾人的驚呼聲中,
立在船頭的馬政徑直墜入海中——
如同一截死木頭一般,根本沒有做出任何掙扎求生的動作。
旋即,殘破船體翻滾產生的漩渦,又將其人帶入海底更深處。
“哎——”
目睹了這一幕,時荼丹心情復雜地嘆了一口氣,
躲開高藥師吃人般的眼神,轉身準備返回艙內。
“快看啊,俺撈到了一條大魚!”
ps:月初了,保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