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華島一戰,三千五百守軍近皆投降,給徐澤出了個難題——
如何處置這么多的戰俘!
相對于高麗一國來說,同舟社兵力還是太少了,
為了增加威懾力,拿下新安州后,徐澤還從保州抽調了一千多兵馬(之前,“勞改營”守城轉為戰兵的較多)。
如今,身處敵境,又是在其首都下作戰,容不得出半點差錯。
徐澤沒精力,也不想浪費時間和兵力,慢慢鑒別這么多高麗俘虜。
這個難題,對別的侵略軍來說,其實很好處理。
不管是盡數坑之,還是命其屠殺本國平民,交納投名狀后,留做攻城炮灰,都很簡單。
但“仁義之師”同舟社軍隊怎么可能做這么野蠻的事?
徐澤先是命新安州跟來的“麗奸”現身說法,對這些人進行了一番教育,
而后,逐一登記姓名住址等信息,建立俘虜名冊。
做完這一切,讓他們飽餐一頓后,就安排水師將其全部送到對岸。
當然,放走之前,一些必要的“小手腳”還是要做的。
北岸的高麗城南大營此時已經風聲鶴唳,生怕侵略者強行登陸,
水師的戰船要護送這些俘虜上岸的話,和打一場登陸戰沒什么區別。
實際上,用不著那么麻煩。
江華海峽這么短的距離,若不是天寒,會水的都可以直接鳧水過去。
先放了幾名投降的豪族軍官,讓他們自己劃著小船到對面,跟守軍說明情況。
而后,丟下十余艘小船,讓高麗兵一趟趟慢慢劃就行了。
這些高麗兵歷經艱辛登岸后,自然不可能直接回到開京與家人團聚。
畢竟,他們曾被敵軍俘獲過,大敵當前的情況下,等待鑒別是必經的程序。
實際上,他們一到對面,就被開京城南大營守軍集中看押起來。
當然,有根底的豪族子弟是不用等待鑒別的,他們順利回到了都城。
這些人回城后,沒能加強開京的防護,
卻將同舟社炮火毀天滅地,人力不可對抗的恐怖傳言帶到了開京,
很快,就使得開京守軍人人驚恐。
比驚恐的底層官兵更混亂的,則是高麗朝堂。
籌備半年,任用兩位宰執重臣統兵,聚半國之力征一地的義州之戰,
高麗朝廷本是存了必勝的把握,
根本就沒考慮過會輸,甚至被反攻的可能。
但這場必勝之戰,
從先鋒鄭思吉頓兵多日,身負重傷開始,就蒙上了一層陰影。
而聯合艦隊覆滅于鴨綠江后,
形勢更是急轉直下,局面逐漸失去控制。
防御薄弱的西北小城身彌島云從里被賊軍攻破,
沒能讓大部分高麗君臣感到真正的威脅,
但給事中拓俊京敏銳的覺察到這支敵軍的不一樣,
警告朝廷必須嚴密防護,
至于如何“嚴密防護”,其人卻閉口不言。
以李資謙、崔弘嗣為首的當權派,
當然不可能聽拓俊京的一派胡言,
他們只是將拓俊京的這種行為,當作爭權奪利的試探,
一如當年曷懶甸之戰不利,自己對尹瓘、吳延寵等人的所作所為一樣。
其后,腹心之地的新安州失陷。
才讓高麗君臣有了警覺,開始重視起同舟社這伙“流寇”起來。
先是國主王俁嚴令西北面兵馬使金緣,
務必要整頓兵馬,火速進軍新安州,將賊軍消滅在城中。
但已經被同舟社強大軍勢嚇破了膽的金緣,
卻死活不愿離開平壤去新安州和賊兵血戰。
其人堅持說賊軍勢眾,兵甲精良,言“非三萬大軍以上不可剿之”。
大難當頭,掌握實權的眾豪族難得與國主步調一致,
一同向金緣施壓,才逼迫其人倉促出兵。
之后,金緣“親冒矢石”大敗賊軍,收復新安州的戰報送至開京,
一場因戰敗而即將掀起的“黨爭”危機,似乎消于無形了。
就連拓俊京也明智的選擇退讓,不去探尋新安州之戰的真相。
但僅僅三日后,同舟社炮轟南浦,
西京平壤告急的文書就送到會慶殿。
這次,高麗朝堂就真正開始亂起來了,
請求速派援軍解救平壤的,
要求懲辦喪師失地之金緣的,
吵著要臨陣換將,擇選真正將才的,
認為賊軍不過是流寇,主張遣使招安的,
堅持國威不可褻瀆,必須調集水師剿滅的,
越吵越亂,越亂越吵。
人類所有不可理喻的瘋狂行為背后,都有其完整的邏輯和深層動機。
高麗國主王俁就很清楚,自己這幫“戰斗欲望”極強的臣子,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
所有看似不可理喻的行為,其實都指向一件事——“黨派”利益之爭,
一派一旦顯出頹勢,另一派必然打了雞血般越戰越勇。
高麗朝堂,利益之爭高過一切,
至于同舟社流寇?
包括王俁在內的所有人心里,
同舟社水師確實兇悍,應該有能夠威脅西京的實力,
但,也僅僅是威脅而已。
新安州的失陷只是個意外——兵力空虛,金緣還棄城而逃。
只要守軍意志堅定,守住城池幾日,
援軍就會不斷到來,賊軍絕沒可能拿下城池。
大敵當前,朝堂上還演繹如此鬧劇,倒不是高麗君臣短視。
而是在他們所知道的歷史常識里,
還沒有一支水師能夠跨越重洋,攻破并占領有著重兵防守的異國堅城。
領先時代的技術,與超越歷史的戰術相配合,
所產生的劃時代偉力,
必然是處于舊時代中的各類人無法理解和接受的。
理解不了新戰爭形態的高麗國主王俁,最終只能做出了錯誤的決策——
嚴令新聯合艦隊火速增援平壤,務必將賊軍剿滅在大同江內。
當然,這一決策,也得到了包括“名將”拓俊京在內的大部分臣子支持。
此令一出,爭斗多日的朝堂終于恢復平靜——中場暫停。
然后等待著水上大戰出了結果后,再進行新一輪更猛烈的爭斗。
徐澤自然不知道,這個世界真正意義上第一次炮艦亮相的大海戰(沒有絲毫挑戰性的鴨綠江之戰被他自動忽略了)上演之時,對手的決策層竟然忙著窩里斗。
就算知道了,他也沒興趣照顧爭斗各方的想法。
這一次,攆著高麗新聯合艦隊窮追猛打的同舟社水師,幾乎是隨著告急戰報同時到達開京邊的江華海峽。
本國水師連戰連敗,敵軍已經打到江華島的消息才傳到開京,同舟社的水師就到達了江華島,
緊接著,
聯合艦隊再戰同舟社水師不利,全軍覆沒!
賊軍登陸江華島,守軍不敵,隨即陷落!
敵軍這么容易就拿下了江華島,其實力定然極為恐怖,
有了穩固的后方基地,跨過鹽河,攻擊開京,只在敵一念之間!
戰爭局勢的急劇變化,
讓還沒有回過神來的高麗君臣們,
就要直面國度被圍的最危急局面!
這下,亂作一團的高麗朝堂頓時變得——更亂了。
好在第十六代國主王俁是高麗的有為之君,
危亂之時,其人喝止了這幫令人上火的臣子繼續爭吵,
急令全國兵馬火速進京勤王外,
并任命給事中拓俊京為僉書樞密院事,由其全權主持剿寇事宜。
這位在曷懶甸之戰中聲名鵲起得“名將”,
雖然多年沒有掌兵,但在高麗中上層武將中仍有較高的威望。
只是,拓俊京畢竟是人,而不是能夠撒豆成兵的神仙。
其人臨危受命,尚未完全掌控京營諸軍,
就收到了一個令開城軍民絕望的消息——
城南大營兵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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