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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封鎖

  崔弘宰只是西北面兵馬副使,對于鄭思吉這份明顯請求增兵的戰報,

  他不能擅自處理,還要將戰報轉交在新安州的西北面兵馬使金緣。

  金緣和崔弘宰以宰執之尊,分別出任征義州正副統帥,

  但二人都不在義州一線。

  崔弘宰在鹽州“前線”督戰,金緣更是跑到數百里外的新安州“遠籌帷幄”。

  看起來很荒唐,不過,此舉其實是符合高麗宰執領兵傳統的。

  君子不立于危墻之下。

  指望身居高位的相公們提刀上陣,與敵人搏命,是不符合高麗人的傳統觀念的。

  實際上,崔弘宰深入義州僅百里的鹽州,已經算得上“親自上陣”了。

  其人再往前,對攻城拔寨起不到多大的作用,

  還會分散戰將鄭思吉的精力,影響大軍攻城。

  金緣“坐鎮”新安州,也不僅僅是為了轉運糧草,

  他還有一項更重要的任務——調度水師,把控整個戰局。

  收到兵馬副使崔弘宰轉交的義州前線戰報,金緣也有些犯愁。

  透過鄭思吉這份戰報,金緣重新認識了這名形象粗獷的部將。

  鄭思吉在戰報中,

  詳細介紹了遼人在義州構筑的復雜防御體系,

  并分析數次攻城戰斗的敵我表現,

  最終得出結論,認為遼人的兵力被嚴重低估,

  其人推測,保州各城寨的總兵力可能達到五千以上。

  在敵方占有地利優勢,又擁有完備防御體系的前提下,

  僅靠他手中不占優勢的六千前鋒,根本無法完成攻城拔寨的重任。

  甚至于,對守軍構成真正的威脅也做不到,還要防備敵軍出城突襲。

  一句話——人不夠,速速增兵,要很多兵!

  在金緣心里,并不怎么相信鄭思吉關于義州遼軍兵力的判斷。

  遼人怎么可能變出這么多的戰兵?

  就算真有這么多,也不要緊。

  人越多,矛盾越多。

  小小的義州突然增加這么多兵,肯定會存在諸如糧食不足、訓練不夠、甲械缺乏等問題。

  靠同舟社一個小商社,絕對背不起這么大一個包袱,僅是糧食一項,就能令他們崩潰。

  而且,哪個武將會嫌手里可以支配使用的兵少?

  戰前拼命夸大敵人的實力,以要求增兵,

  若是能打贏,功勞就會顯得更大,

  萬一打敗了,多少也能憑此開脫一點的責任。

  這一套,金相公三十年前,就已經玩得爐火純青了。

  要不怎么說“宰相肚里能撐船”呢,就算明知鄭思吉的小伎倆,金相公也不會和他一般見識。

  要想馬兒跑,就得讓馬兒吃飽,這點道理他還是很明白的。

  義州方面,增兵肯定是要增兵,但增多少,卻是一個問題。

  鄭思吉只是沖鋒陷陣的戰將,其人只需要考慮用多少人打贏義州這一仗就行。

  金緣卻是貴為當朝宰相,整場戰役運籌帷幄的統帥。

  二人的眼界和考慮問題的角度完全不同。

  站在金緣的角度,不僅要考慮如何打贏義州這一仗,

  還要考慮圍繞這場戰役所牽涉各方的利益爭奪——包括朝堂上的利益爭奪。

  其人確實未經行伍,不懂戰陣,但他懂人心。

  僅僅對付義州一地的話,把這次征發的大軍全部押上,慢慢跟遼人磨,最終肯定能打贏。

  但問題哪有那么簡單?

  此戰,不僅僅要打敗堅決不肯投降的義州遼人余孽,還要防范一旁虎視眈眈的金國。

  如果壓在前線的兵太多,影響到金國和高麗邊境的力量平衡,金人會不會誤判形勢,認為高麗別有所圖?

  萬一戰事遷延,本國付出巨大傷亡,金軍會不會趁機入局,輕取義州?

  這點是極有可能的,因為之前高麗就是這么做的。

  所以高麗君臣最初議定再征義州時,就一再壓縮征發兵力,挑選精兵,以質量換數量。

  前線攻城的兵力不能太多,后方用于壓陣,防止金軍趁機入局的兵力才是重中之重。

  這一仗,不僅要考慮軍事上的勝負,還要考慮政治上的得失。

  最好是一戰定勝負,

  靠本國強大的實力,震懾國力日盛的金國,警告其國不要試圖東向。

  若是要付出超量人力物力,拼得巨大傷亡,才能拿下了義州。

  于私,將對自己的前程很不利,朝堂中,可有不少人盯著宰相的位置。

  當年,曷懶甸之戰,尹瓘、吳延寵并沒有輸,甚至還贏了好幾陣,還不是照樣去職?

  于公,也會讓高麗未來在與金國的國境爭奪中,處于被動地位。

  盡管金國立國以后,完顏阿骨打一再對高麗釋放善意,

  但高麗人并不相信這幫率獸食人的生番,

  甚至還要斬了金國遣來欲結兄弟之好的使者。

  直到女直人屢次打敗強大的遼國,展現了恐怖的戰力,

  才讓高麗君臣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趕緊采取補救措施。

  高麗一面拒絕大遼派使要求夾擊金國的詔命,

  還不惜背信棄義,單方面斷絕與大遼的宗藩關系。

  一面又緊急將北部邊境防范金人南下的“千里長城”加高了三尺。

  說白了,

  兩國既有積怨很深的歷史,又有上犬牙交錯的地理邊境,

  相互之間極度缺乏互信,彼此都在防范對方。

  金國擔心與遼國大戰時,被高麗人抄后路。

  高麗也同樣害怕崛起的金國突然與遼國停戰,

  轉而出兵東向,拿下實力弱小很多的本國。

  在高麗人眼里,心腹大患始終是已經崛起的金國。

  而不是亦商亦賊亦軍,不倫不類的同舟社。

  從這點上講,義州交給同舟社控制,以換取金、麗之間的戰略緩沖,

  再靠制度優勢,慢慢同化該地,未嘗不是一個可以考慮的選擇。

  但政治上的事不能這么簡單。

  從同舟社先與金人接觸,“截胡”義州開始,這一仗就注定不可避免。

  金緣以手扶額,揉了揉發漲的太陽穴,拋掉這些無意義的想法,認真思考當前戰局。

  既要防備金軍,又要迅速攻破有同舟社支援的義州。

  而將有限的兵力全用在攻擊正面,顯然是不可能達成這一戰略的。

  因此,金緣一開始就沒考慮鄭思吉統領能夠建功。

  大軍先鋒在正面只是佯攻,以分散遼人的注意力,真正的撒手锏,卻是在海上。

  此戰的關鍵,就在于“聲東擊西”。

  只有斬斷同舟社和義州的聯系,才能兩面夾擊,從容不迫地拿下義州。

  金緣起身,喚來幕僚。

  “開京的水師還要多久能到身?”

  “回相公,估計還要四日。”

  金源心中默默盤算了各地所需路程,有了定計。

  “著崔副使向義州增調兵馬四千。”

  “命椵島水師三日后開始北上,逐步封鎖鴨綠江出海口,不得放過一艘敵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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