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南府就是曾經的齊州。
七月,天子下詔,以震武城為震武軍。
八月,又改晉州為平陽府,改壽州為壽春府、改齊州為濟南府。
其實,這些年,皇帝一直在頻繁地更改地名和朝廷官職名稱。
六月初四,朝廷頒布中書官制條例。
七月,趙佶又改“走馬承受公事”官職為“廉訪使者”。
據東京城朱貴傳回的消息,天子應該是看到越來越亂的天下局勢,想起了早些年孟翊的所獻卦象(第一卷《天命》一章)。
孟翊曾言“本朝火德,應中微,有再受命之象,宜更年號、官名,一變世事,以厭當之,不然,期將近,不可忽”。
天子雖然將“妖言惑眾”的孟翊編管定州至死,私下里,卻在堅定不移地執行他的預言警告。
青州、密州的匪患也非常嚴重。
徐澤大婚后,命王進、朱武派人前往兩地,也有協助武松、牛皋二人平定匪亂,穩定地方的考慮。
兩淮地區比起京東,山地相對較少,水運發達,朝廷調集大軍更容易。
山賊這個職業很難做大,更難規模化。
走途無路的兩淮百姓,大多順著運河逃往其他地域。
其中,小部分人選擇到達之罘灣,還有小部分人遠赴海東郡。
隨著各項超級工程和各種神殿、宮、觀建設的不斷上馬,大宋對名貴花石草木的需求越來越大,江南的花石綱之役也愈演愈烈。
純樸的江南百姓除了出海尋找物質上的出路外,
更多的,或者還能勉強支撐,或者已經麻木,對出海心存畏懼,只能退而求其次,選擇虛無縹緲的精神寄托。
據潛入明教分堂的王英匯報,明教在這段時間得到了極大的發展。
但明教不比松散的官府,高層警惕性極高,組織非常嚴密,對核心弟子的考驗極為嚴格。
自從三年前,出了明州知州上書朝廷,請求取締明教組織一事后。
明教的活動就更加隱秘,新入教的弟子考察期進一步延長。
王英一直沒得到明教高層的信任,掌握的信息很少,只能根據其活動頻率和內容,推測出一些皮毛而已。
大宋皇帝似乎也意識到地方上的種種不妙,采取了一系列應對措施。
四月十四,趙佶下詔“天寧節等節及壬戌日,杖刑以下罪允許贖罪”。
四月二十三日,天子又明確拒絕監司、守臣進獻的各類稀奇物品。
五月初四,廢除錫錢。
六月初八,訊察天下冤假錯案。
七月,因修明堂所用巨木,引發沅州土豪黃安俊為首的民變,終于被平定。
趙佶立即下詔,將已經放過一馬,逍遙了大半年的宴州夷賊卜漏,與定邊軍李吪、沅州黃安俊,一并處以死刑,詔函首于甲庫。
隨后,曲赦黃安俊禍亂的湖北(并非后世意義的湖北省)。
軟硬兼施,震懾人心,挽救民意,以期解除各地接連冒出的匪患。
八月初一,詔令告誡北邊帥臣不要滋生事端。
如此密集的“善政””“仁政”“明政”,卻沒有讓徐澤產生趙佶懸崖勒馬,開始重視民生的錯覺。
因為,在一堆信息中,還夾雜著幾條不同尋常的消息。
先是,次相何執中突然致仕,將首相蔡太師置于極為被動的局面。
待誠惶誠恐的蔡京閉府不出,深刻反省后,
天子一邊下詔,許蔡太師三日一造朝,正公相位,通治三省事。
一邊又以鄭居中為少保、太宰兼門下侍郎,劉正夫為特進、少宰兼中書侍郎,
以保大軍節度使鄧洵武為知樞密院事,
以侯蒙為中書侍郎,薛昂為尚書左丞。
其后,皇帝又在詣建隆觀后,“順便”幸蔡京府邸。
一頓搓揉,讓蔡太師再次欲仙欲死,老老實實為官家鞠躬盡瘁。
連番操作,展現了趙佶越發爐火純青的政治手腕。
另一件,則是八月份,天子下詔全國監司、郡守搜求尋訪隱逸之士。
即使是離奇神異隱居不出者,也要將其名字全部報于朝廷。
隨后,天子詣玉清和陽宮。
敬獻太上開天執符御歷含真體道昊天玉皇上帝徽號寶冊。
詔令洞天福地修建宮觀,塑造圣像。
又禁中外不許以龍、天、君、玉、帝、上、圣、皇等為名字。
幸好鄭天壽已經跑到麻六甲了,不然的話,他可能得改名鄭夭壽了。
看來,在大宋天子的心里,真正能相信的,
始終是自己越發純熟的政治手腕,以及法力無邊的各路神仙!
但樸實的百姓只管肚子餓不餓,才不會去管什么天子的政治手腕。
餓肚子的時候,便是神仙顯圣,若是變不出吃食來,也照樣能生吞了你。
沒得飯吃,不想餓死,就只能去搶——這便是老百姓最能理解的樸素的真理。
夏稅過后,京東各地的匪患就已經有抬頭之勢,
秋糧征收后,這種勢頭更是愈演愈烈。
密州膠西縣官衙,縣令時文彬升衙,對幾個縣吏不止巡察捕搗任務。
“我自到任以來,聞知萊州即墨臥牛山賊盜,拒敵官軍,多次跨境打劫。亦恐各鄉村盜賊猖狂,小人甚多…”
時縣令說完,見坐于下首的縣尉牛皋似是已經睡著,面色有些不悅。
“牛縣尉?”
“啊!”
牛皋睜開稀松睡眼。
“時相公講完了?”
說起牛皋,那也是膠西的傳奇人物。
升衙不吭聲,收衙不理人,遇亂不怕事,偏偏主管的職司還不出紕漏。
今年,周邊匪患猖獗,唯獨膠西就沒有本籍匪盜。
時文彬本在濟州鄆城縣任職,今年才遷任膠西。
交接時,前任就專門提醒,要想過得安穩,沒事就別招惹這個“四不”縣尉。
見縣尉一張迷糊臉上寫滿了無辜,時縣令無奈,擺手支開了所有衙吏,單獨留下牛皋。
“伯遠!”
時文彬起身,對牛皋拱手行禮。
牛皋更加迷糊了,看著時文彬,呆呆地問:“時相公這是何意?”
時文彬知道要想使喚動牛皋,就得直來直去,也不兜圈子了。
“本官在鄆城時,多聞伯遠事跡,遷膠西以來,也多得你維護,方能守好此任。”
“最近政事艱難,流民四起,即墨賊人屢屢犯境,擾百姓安寧。”
“戢奸禁暴,還膠西以平靜,要多勞伯遠了。”
牛皋“恍然大悟”,呵呵笑道:“這事怎敢勞時相公費心?給下官一旬時間,敢叫這些賊人再不敢來膠西!”
時文彬卻不敢大意,別看這縣尉一張迷糊臉,似是人畜無害,但真抖起威風來,沒人敢說自己不怕。
幾個月前,曾有外來海商與本地商賈因貨款起了沖突,雙方糾集近百人持械毆斗。
牛皋僅帶四名弓手,徑直沖入人群中,以水火棍挑飛打斗雙方,只手擒拿主事之人,輕易便平息了這場小動亂。
膠西有如此威風的縣尉,即墨賊人還敢屢屢犯境,若說沒有牛皋的故意縱容,打死時縣令也不敢相信。
時文彬一鞠到底,語氣誠摯。
“伯遠,本官望縣鄆城未滿一任,就遷職上縣膠西(宋制,縣一級共分赤、畿、次赤、次畿、望、緊、上、中、中下、下共10等),名為遷任,實同貶斥。”
“今年京東東路各地皆有匪患,若膠西能獨得安定,本官此任考績還有希望,望伯遠務必助我!”
牛皋嘆氣道:“膠西保丁長久不曾操練,恐怕難當此任啊。”
時文彬何等聰明人,立即聽懂了牛皋的言外之意。
縣尉之職,掌閱羽弓手,戢奸禁暴。
縣下各村的保丁操練檢閱,卻是掌握在縣令手里的。
這權力要是換成其他人,絕不敢放手。
但時縣令在鄆城便久聞梁山盜徐澤的傳奇事跡,其人到登州后,打知州臉還能安然無恙,更是國朝奇聞。
牛皋出身徐澤麾下,真要搞事,自己這個縣令根本就攔不住。
既如此,自己又何必苦費心機呢?
“本官只是一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此事,有勞伯遠了!”
“好,相公且等我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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