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州西北,約二十里處的山間官道。
完顏斡魯正帶著三千騎兵匆忙趕路,遠遠看見提前派出的探馬跑了回來。
“迭勃極烈,前面五里發現了敵軍的營寨。”
完顏斡魯急問:“有多少人?”
“看營寨的大小,估計有兩千多人。”
完顏斡魯沉默片刻,道:“大隊就地修整,謾都本、希尹,你們跟我來。”
山區不比平原,道路受山地走勢影響極大。
以此時遼東人煙稠密和開發度,很多大山都是人跡罕至。
眾多大山之間,可供大隊騎兵從北面快速進入穆州的通道僅有幾條,而且都在此處匯合。
同舟社的營寨就堵在金軍的必經之路上,旁邊的山上,還有兩個扼守要點的小寨。
隔得太遠,看不清營寨的防御設施具體情況。
但只憑立營位置選擇和布局就可以看出,敵人的準備絕對很充分。
從同舟社的軍隊敢出城近二十里立寨阻擊女直兵馬這點來看,其士氣和戰力也不用說。
雖然女直人上馬是騎兵,下馬便是步兵,并不畏懼攻城拔寨。
但敵人防備嚴密,士氣高昂。
在力量懸殊不大的情況下,想靠手里的三千人,在幾日內攻下這么一個烏龜殼,基本不可能。
完顏斡魯駐馬眺望,面色越來越凝重。
“迭勃極烈,敵人已經提前算準了我們的意圖,要不,直接撤兵吧?”
不比遼國可以一再打敗仗,人丁稀少的女直人沒有資格揮霍寶貴的兵力。
完顏斡魯是主帥和長輩,因怒興兵,完顏希尹勸不住,
但要是明知情況不對,還要和同舟社拼命,硬著頭皮攻寨,他卻是不能不勸。
完顏斡魯扭頭,斜眼看來看希尹,喝道:“小子,是不是擔心你斡魯叔老糊涂了?”
希尹訕訕笑道:“我這不是為了南路戰局穩定嘛。”
“戰局穩定,唉——”
完顏斡魯長嘆一聲,道:“南路最大的不穩定,就是那邊同舟社的軍隊。”
“不搞清楚他們的實力和動機,遼陽的上萬兵馬就不敢輕動。”
“上萬啊,陛下憑借上萬兵馬就能大敗遼人七十萬大軍,我們卻只能窩著遼陽府守城,啥都不敢做。”
“早知道會這樣,還不如讓高永昌繼續占著遼陽不打。”
年齡最小的完顏謾都本在軍略上卻頗有天賦,說話也少有顧忌。
“同舟社分兵襲擊辰州,水軍既然出動,他們就少了最重要的機動力量。”
“迭勃極烈抓住時機,率騎兵突襲穆州,本是極高明的。”
“只是敵人提前算到了我們要來,這仗還沒打就已經輸了,迭勃極烈沒必要想不開。”
“高明個屁啊!”
完顏斡魯拍了拍謾都本的肩膀,苦笑道:“對面那家伙才是真的高明,一套又一套,硬是算準了我們的每一步,狗日的!”
拋掉虛無縹緲的運氣因素不談,戰爭是人類發展歷程中,最殘酷也最公平的競爭。
能夠在長期的戰爭中幸存下來,并走上高位的,都不是易與之輩。
因為長兄完顏撒改一門顯赫的原因,完顏斡魯在歷史上的名聲黯淡了很多,但也是打老了仗的女直人。
早在十幾年前的曷懶甸爭奪戰中,完顏斡帶為統帥,完顏斡魯就已經和斡賽同為副將。
完顏斡賽因母親急患重病,匆匆返回按出虎水,斡魯代將其兵數月,顯露了出色的統兵之能。
針對高麗人筑九城避戰以消耗女直人的圖謀,
斡魯提議對筑九城與高麗抗,出則戰,入則守,表現出其智謀出色的一面。
這么多年下來,其人用兵的手段越發老到。
去年金國高層政治改革,完顏斡魯就任迭勃極烈,進了“五人常委”班子,靠的就是這些年實打實的戰功和統帥能力。
長期居于高位,完顏斡魯的戰略眼光自然要遠高于謾都本和希尹二人。
遼國耶律章奴叛亂已經平定,以斡魯對遼國君臣的了解,金遼之間新的大戰即將再起。
金國迫切需要集中力量應對遼國,絕不能將寶貴的兵力陷在遼陽。
這次出兵,完顏斡魯打定注意,若是能夠一戰定勝負,重挫同舟社當然最好。
若是不能,最起碼也要展現實力,耀武會農城,警告同舟社不要輕舉妄動。
現在的局面,卻是連最低目標都無法實現,是他最不愿看到的結果。
派出小隊人馬,繞開同舟社的營寨,偷襲會農城?
不用想,徐澤這個狡猾的家伙絕不會留下這樣的漏洞給自己。
再從遼陽調軍隊和糧草,強攻敵軍營寨?
且不說短時間內能不能攻得下,就算真能,本方也必然損失慘重。
或者,直接撤兵,等以后再來解決同舟社的問題?
也不行!勞師遠征,徒勞無功,損傷士氣不說,還會助長敵軍的囂張氣焰,將致遼南局面更加復雜。
完顏斡魯是統帥,考慮問題的高度遠非謾都本和希尹可比。
南路金軍當前最大的戰略就是迅速穩定遼陽形勢,消化大戰勝利果實,以集結更多兵力,應對遼軍的征伐。
東南路的同舟社,卻是這個戰略中的最大變數,
哪怕他們啥也不做,也會逼迫遼陽府留下大量兵力防守。
這對每次大戰都拼盡全力的金軍來說,將極為不利。
完顏斡魯看著周邊的山勢,眉頭緊鎖,苦苦思索著對策。
“迭勃極烈,敵軍營寨來人了!”
聽了謾都本的提醒,斡魯回頭,果然見到營寨內出來一名騎兵,直奔自己這邊而來。
雖然是前出觀察,但完顏斡魯的身后還有兩百騎兵,自然是不怕敵人派來一個“高手”刺殺自己。
騎馬到來的是時遷,自同舟社占領遼蘇州后,徐澤就開始鼓勵屬下學習女直語,他是學得最好的一批。
時遷抱拳道:“敢問前方可是完顏斡魯元帥?”
“我就是!”
完顏斡魯感覺轉機就在眼前,心中有了幾絲期待。
時遷道:“同舟社徐社首知道元帥來訪,特備薄酒,與元帥相商東南路穩定事宜。”
順著時遷的手指方向,完顏斡魯見到左前方山坡上,已有兩人立在一棵大樹下,正朝這邊招手。
“好!”
“迭勃極烈,不可以!”
完顏斡魯止主完顏謾都本和希尹二人。
“咱們女直人才發家多長時間,這身子骨就金貴了?烏古乃的子孫,難道連這點膽量都沒有了嗎?”
二人臉色漲紅,還要再勸。
“希尹,跟我來。謾都本,你把人帶回去,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準擅自行動!”
“迭勃極烈!”
“這是軍令!”
“是!迭勃極烈!”
安全問題,完顏斡魯不是沒考慮過,但屢戰屢勝的金國就是他最大的倚仗。
而這么多年來,能在用兵上,讓自己束手束腳的,除了皇帝陛下,就只有對面這個徐澤了。
這樣的人通常霸氣絕倫,要殺就殺,要打就打,不屑于冒著巨大的政治風險謀害對手。
三年前,徐澤帶商隊到按出虎水“訪問”時,完顏斡魯正在西線防備遼人。
二人并未見過面,完顏斡魯對徐澤充滿好奇。
山坡上。
徐澤帶著一身布袍的吳用,迎上完顏斡魯,拱手行禮。
“不知完顏元帥前來,徐某有失遠迎,失禮失禮!”
完顏斡魯還禮。
“出城近二十里遠迎都算失禮,要是再隆重,斡魯恐怕就只能在遼陽城里等徐社首了!”
“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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