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軍前往穆州會農縣“接管”城池的,是渤海人大藥師奴。
此人在寧江州戰敗被俘后,完顏阿骨打親自勸慰并釋放了他。
其后,女直人立國,連戰皆勝,東北路形勢愈發明朗。
大藥師奴率部來投,被完顏阿骨打授予猛安之職。
其部均為渤海人,戰力并不弱。
寧江州之戰時,更是鑿穿女直七部,差點扭轉了戰局。
此番卻敗于同舟社,完顏斡魯實在不能相信大藥師奴的匯報。
“照你這樣說,你們是在會農縣城下,被同等數量的同舟社軍隊正面打敗的?”
大藥師奴身上還帶著傷,仍在不停地滲著血。
也不知是失血過多,還是驚嚇過度,其人滿是血污的臉異常蒼白。
“是,是的”。
“為什么會這樣?!”
完顏斡魯憤怒異常,面目猙獰,聲音不自覺高了幾度。
嚇得跪在地上的大藥師奴一陣哆嗦,差點暈倒。
“末將,末將帶人趕到時,就見著同舟社的軍隊在會農城前列好了陣。”
“敵軍人數和我們差不多,全是步兵,我部都是騎兵,末將便想沖陣試一試。”
“然后,然后,只一陣,便敗了。”
大藥師奴眼中全是恐懼,到現在還在忘不了沖鋒那一瞬間的密集箭雨覆蓋。
其實,大藥師奴的戰術并沒有錯,換完顏斡魯上,多半也會采用這樣的戰術。
以往金軍哪怕面對數量多很多的遼人步兵陣型,也都是率騎兵直接沖陣。
通常情況下,根本不用等到接陣,敵人就已經在巨大的心理壓力下自行奔潰。
屢次大勝大元軍隊的沈州遼軍便是這樣敗的。
有言道,常走夜路終遇鬼。
大藥師奴便遇到了頭鐵不怕騎兵沖陣的同舟社第一將甲一營。
這支資歷最老的甲種營,盡管抽調了不少骨干到其他營,
但當年在咸平城外,被完顏阿骨打騎兵沖鋒恐嚇的屈辱感,卻深深地刻在了甲一營的骨子里。
三年磨一劍,就是為了這一日復仇。
更何況,社首就在城墻上看著眾人的表現,營正陳達親自持盾站在最前面,誰還敢給戰無不勝的“雙一營”丟臉?
因此,展現給穆州官民和大藥師奴所部的,就是一場經典的步兵破騎兵戰術。
沖鋒的過程中,甲一營密集且動能極大的弩矢,就給渤海騎兵帶來了巨大的傷亡。
直到結陣前,敵軍的陣型仍是紋絲不動,大藥師奴心中就已經感到極度不妙。
果真,甲一營的重甲槍盾手不僅成功擋住了渤海騎兵的沖擊,還在敵人膽怯撤退時,主動破陣追殺。
若不是同舟社沒有安排騎兵銜尾追擊,大藥師奴部剩下的這百余人可能都回不來。
聽了大藥師奴的詳細講述,完顏斡魯知道自己錯怪其人了,乃好言勸慰,讓他下去養傷。
隨后,完顏斡魯命人帶來剛剛出賣了高永昌的渤海叛賊撻不野。
“撻不野,你擒高永昌有功,我準備上報陛下,封你為猛安,兼同知東京留守事。”
撻不野大喜過望,趕緊準備伏身跪謝。
完顏斡魯止住其人,道:“慢著,以你的功勞和人望,還得再多點功勞,這個職務才安穩。”
眼見煮熟的鴨子就要飛了,撻不野如何能甘心,立即表態道:“請元帥下令,撻不野絕不推辭。”
“很好!”
完顏斡魯道:“東南路這段時間,一直在招納流民的事你可知道?”
“末將知道,知道一些。”
“我需要你帶三百人偽裝成流民,混入穆州,拿下會農縣城,能不能做到?”
撻不野知道這個時候絕對不能說“不”,只能硬著頭皮答道:“能!”
“好,趕緊去準備吧,若能成功,我就帶人來會農縣接應,換你回來留守東京!”
“末將謝過元帥信任!”
完顏斡魯雖然讓撻不野帶三百人偷城,但狡猾的撻不野卻不敢真帶三百人就南下。
東南地區這段時間搞出那么多動靜,身為高永昌親信的他當然知道一些消息。
這個突然冒出的同舟社實力如何,到現在也沒有人真正清楚。
月余前,東南路統軍司發布了包括招攬流民在內的三條政令。
就連遼陽府部分州縣也受到波及,一些不看好大元政權的流民慢慢向南面州縣遷徙。
撻不野曾向高永昌建議派出細作混入流民中,以了解東南局勢,為謀奪其地做好準備。
高永昌聽取了撻不野的建議,但細作派出后,就再無音訊。
撻不野可不信沒細作回來,是因為山高路遠,行動不便。
只能說明,東南路有蹊蹺。
到南面去危險不小,只是在女直主子面前,自己沒資格講條件,不得不去。
好在受大戰影響,南逃的人太多,給混水摸魚留下了操作空間。
除了部分心腹外,撻不野很謹慎的挑選了遼陽府各地的投降軍卒混編。
而后要求他們帶上家屬,“移鎮”穆州——若沒有老弱的掩護,全是青壯的隊伍估計還沒進城,就會被發現不對勁。
一行千余人走到半路,撻不野才說出“實情”——穆州剛剛被遼軍占領。
但遼軍警惕性很低,只要能混進去,搶了城,各人都有賞。
若是不愿,逃回去的,都將被女直人擄為生口。
沒有退路的兵卒和家屬們只能聽從撻不野的忽悠,繼續跟著南下。
警惕性頗高的撻不野發現,途中似乎有敵人的斥候埋伏,可能是發現本方人多,沒有露頭。
隊伍順利抵達會農縣,城門在望,只待守軍查驗后即可放行,眾人松了一口氣。
城下走來一個遼籍女直兵,喊道:“根據將軍的命令,所有長兵器和弓弩全部集中到那個圈子里,快!”
偷城基本不會攜帶長兵和弓弩,但為了裝的更像倉惶出逃的流民,撻不野特意命手下兵卒帶了一些。
此時,看著城上城下敵軍密集的弓弩,撻不野不敢耽擱,帶頭將手中的長槍交了出去。
待眾人全部交出了長兵和弓弩,遼籍女直兵又喊:“宣布一條規矩——等待鑒別期間,要保持安靜!”
“亂跑的、亂喊的、不聽招呼的,全部當作奸細,就地處死!”
“流民”一陣鬧哄。
“哼!”
今日輪值的單廷圭冷著臉,舉起手中長槍。
身后嚴陣以待的第一將甲二營立即舉起手中的弓弩,對準了鬧哄的流民。
夾雜著家屬的千余人,戰斗力遠比三百人的純兵卒要弱,沒人敢賭敵軍的憐憫,隊伍迅速安靜下來 傳令的遼籍女直兵繼續道:“現在,所有人按照各自的縣、村、里、坊分組,等待鑒別。”
“流民”隊伍頓時死一般寂靜,撻不野額頭滲出了豆大汗珠。
之前所做的各種遮掩全沒了作用,若要現在就暴起發難,又會遭受一面倒的屠殺。
怎么辦?
“動作要快!遲疑的,隱瞞不報的,當作奸細重點盤查。”
人群呼啦啦分成了若干小群,之前刻意拉攏的士卒隨著自己的親人全部跑開。
撻不野和其親信立即被孤立起來,他卻不敢動。
畢竟還沒偷城,就算被抓,主動招供,也未必會死。
但只要亂動,就憑自己這百十號人,還不夠別人一輪弓弩齊射。
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傳入撻不野的耳內。
“哈哈哈,撻不野,你這賣主求榮的狗東西,也敢跑到穆州來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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