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國高麗取國名于國祚綿延七百年的高句麗。
但實際上,其國至今都沒有控制高句麗起家時的地盤。
后世中朝分界的鴨綠江,就全部在遼國東京道的實際控制范圍以內。
高麗國土離鴨綠江最近處,是入海口以東的新義州。
新義州以西和鴨綠江以東的區域,是遼國的保州。
保州是僅次于遼陽府和開州的東京道第三大州。
下轄宣州、定遠軍和來遠縣二軍和一縣,置都統軍司,還設置有與高麗人互市的榷場。
盡管定遠軍和宣州因為內應的出賣,已經失陷。
但保州和來遠二城被女直人攻擊了近三個月,仍未顯疲態。
嚴格地講,金國東南分路統帥加古撒喝所部對保州城的攻擊,根本不能算攻城戰或圍城戰。
而有些類似于當初瀘南夷人攻擊武寧寨時的騷擾戰。
以鴨綠江諸部女直落后的攻城技術和手段,根本沒可能在短時間內,強行拿下互為犄角的保州和來遠二城。
只是,和瀘南夷人不同的是,加古撒喝的背后有金國作支撐,目標明確,也更有耐心。
兩城的守軍嚴守不出,女直人便毀壞農田,斷絕商路,試圖徹底隔絕保州、來遠二城與外界的聯系。
一天攻不下,那就一月,一月不成,那就一年。
有野戰和人數優勢的女直人可以邊打漁種地,邊派出小股部隊進行持續的巡戒和騷擾。
斷絕來援的守軍則只能日復一日的守在城中苦苦煎熬。
北面,定州、宣州已陷于女直人之手。
西面,本該作為支援的后方大本營遼陽府,已經成了渤海人的“大元”。
東面,是高麗的新義州。
南面,越過汪洋大海,靠西有自身難保的東京道南部諸州縣,靠南,則是名為盟友,實則一直賊心不忘北侵的南朝。
城內糧食充足,足以吃上大半年,可是,這以后呢?
個性堅毅的保州都統軍耶律寧私下里也會為大遼和保州的未來心憂不已。
但只要站到城頭,他永遠是一副堅忍不拔、樂觀豁達的形象,時刻感染著身邊的每一名守卒。
巡視一圈后,耶律寧發現了異常。
“有多長時間沒看到女直人的巡哨了?”
耶律寧語氣平緩,絲毫沒有責備的意思。
但北城守將仍是滿頭大汗,為自己的疏忽而自責,單膝跪地道:“回都統,屬下疏忽,有兩個時辰沒見著了。”
“起來吧,女直人狡猾異常,興許是他們的詭計也說不準,莫要自責。”
“報——”
傳令兵急匆匆趕來。
“都統,城東發現高麗人的軍隊。”
高麗人?
高麗可不比落后的鴨綠江女直,他們是真有攻堅能力的!
耶律寧心中雖急,臉上卻無半點慌亂,問道:“有多少人?”
傳令兵道:“回都統,只有百余人。”
才百余人?高麗人這是玩什么把戲?
耶律寧心里判斷高麗人的出現和女直人巡哨的消失有某種聯系,嘴上卻是另一套說辭。
“看來高麗人也想來保州湊熱鬧,你們說,高麗和女直這兩條狗會不會相互咬起來?”
“哈哈哈!”
城上眾人聽了都統這話,本有些慌亂的心立時便平靜了下來。
保州城有守軍兩千余,百余人高麗“大軍”當然不可能是來攻城的。
耶律寧不急不趕的來到東城頭,發現一個高麗人已經等在城下,請求上城敘話。
東門守將蕭近海不敢擅自作主,請示耶律寧。
耶律寧大約猜到高麗人的想法,便讓兵卒放下吊籃,拉這人上城。
來人上城后,行禮道:“下官高麗國新義州都兵馬錄事邵億,見過都統!”
耶律寧不想多廢話,直接問:“說吧,高麗人有什么圖謀?”
邵億并整理衣冠,道:“聽聞遼國——”
“遼國?!”
耶律寧勃然作色,呵斥道:“高麗國乃我大遼藩屬之國,你主三韓國公也是我大遼封臣,你身為下臣,也敢稱大遼為‘遼國’?”
“都統。”
邵億并沒有被耶律寧的呵斥嚇倒,語氣平緩,道:“遼國屢敗于金國,國勢不振,世人皆知。”
“我國年初就已經去掉了‘天慶’年號,遼與高麗再無宗藩關系。”
“老子殺了你們這些無信小人!”
開罵的并不是耶律寧,而是脾氣火爆的東門守將蕭近海。
耶律寧止住了持刀欲砍邵億的蕭近海,盯著這位忠心部下的眼睛。
道:“我們契丹人靠弓馬起家,不用呈一時義氣。”
“高麗早年也不服國朝,靠的是圣宗朝的三戰之威,才降服此藩。”
“今日之辱,記下便是,待我朝實力恢復,我相信,保州將不再是大遼的邊州,高麗卻未必是國!”
邵億道:“將軍真是好膽魄——”
耶律寧打斷邵億的廢話,道:“直接講,三韓國公派你來,究竟是有什么事?”
其人強調大遼給高麗王的封號“三韓國公”,自針對高麗單方面宣布解除宗藩關系的反擊。
邵億帶著任務而來,不想才開始講話就被轟走,不想再糾結這點細節。
道:“百年前,遼與高麗休戰后,貴國圣宗皇帝按照盟約,‘詔取女直鴨綠江東數百里地賜高麗’。”
“我國成宗也履行盟約,接受遼國封號,使用‘統和’年號,稱臣納貢,并斷絕了同南朝的宗藩關系。”
“但貴國其后又背信棄義,兩次挑起戰亂,奪取了本已交付于我國的鴨綠江以東土地——就是現在的保州,也是我們的義州城。”
“現在遼國勢微,東京道大半已失,連遼陽府都成了渤海人的大元國。”
“保州早成飛地,我國陛下念兩國邦交多年,愿意再履百年前之約。”
“勸退女直人,收回此地,也免得滿城軍民遭受戰火。”
搞了半天,原來是為了這事!
別人可能不太了解保州的歷史,但身為都統的耶律寧怎能不知道?
“哈哈哈!”
耶律寧大笑,指著邵億的鼻子罵道:“果然是數典忘祖的小人,幾百年前的祖宗胡亂認,百年前的歷史也記不住么?”
“那便讓我來告訴你原本的歷史吧,你要聽清了,帶回去,告訴你們國人,別再到處丟人現眼!”
“你們高麗本是新羅逆賊弓裔建立的國家,隨后又被王建篡奪,位置在島南。”
“取名高麗,卻與扶余人的在我遼東建立的高句麗,沒有半點關系。”
“我朝囊括原本高句麗舊地——渤海國后,你們為了向北擴張,絕了與我國的交聘。”
“還流放餓死我國使者三十人于荒島,又大量我國境內招誘渤海遺民,且遣使南朝,試圖夾擊我朝。”
“其后,南朝倒是數次北侵,你們的鼠輩祖先卻一直不動,妄想等南北兩朝兩敗俱傷后再撿便宜,哈哈!”
“等我朝騰出手,打得你們求饒后,為了長久安寧,圣宗皇帝才賜鴨綠江以東數百里給你們。”
“但,這是有條件的,除了稱臣納貢,還必須與南朝斷絕關系。”
“爾等祖先見利忘義,不僅始終與南朝秘密來往,不愿按時納貢,還擅自在此地修筑興化、鐵州、通州、龍州、龜州、郭州六城,以防御我朝。”
“圣宗為教訓你等祖先做人,才又兩度發大兵討伐你們這等無信小國。”
“至于保州,乃是開泰三年五月,圣宗詔國舅詳穩蕭敵烈、東京留守耶律團石等人造浮梁于鴨淥江,又筑城保、宣義、定遠等州,為的就是作為隨時征法無信之國的前沿陣地。”
“這里本就是我們大遼的土地,保州也是遼人自建的城池,跟你們高麗什么鬼義州有個屁的關系!”
“回去告訴王俁,保州就在這里,要取,便拿人命來換,耍耍嘴皮子就想取得這一地,做夢吧!”
“不管大遼如何衰敗,只要我耶律寧在,保州城就是中華之土,爾等數典忘祖無信無義之小人,不配擁有這片土地!”
“現在,就給我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