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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敬酒

  “宗相公!”

  “徐將軍!”

  去年,為了答復天子調登州刀魚戰棹巡檢司官兵入瀘南平亂的詔令,

  宗澤曾“微服私訪”深入之罘灣,了解巡檢司官兵拉練的真實情況。

  其人才出蓬萊,徐澤便知道了這事,只是裝作不知罷了,也沒有露面,二人并未見面。

  所以,這是徐澤第一次見到這位名傳后世的“宗爺爺”。

  二人相互打量。

  徐澤眼中,宗澤身材中等清瘦,耳高于眉,一字眉下的眼神格外堅定,眼袋很大,端正厚實嘴巴下,是被花白胡須隱隱遮住的圓潤下巴。

  說好聽點,這是一個性格剛正堅毅的人物。

  說不好聽點,就是脾氣又臭又硬,極難說服,幸好自己就沒打算說服他。

  在宗澤眼中,徐澤身量高大,相貌英武,站在那里便給人極強的壓迫感,其人渾身上下透露出一股自信和鋒銳,舉手投足干練而不容人質疑。

  這是一個自我意識和掌控欲都很強的人,自己恐怕很難說服他。

  宗澤和徐澤,一個是監州官,一個是手握“重兵”的跋扈將領,二人身份特殊,公開見面會惹來很多意想不到的麻煩。

  宗澤自然不可能親自到徐澤的官衙拜訪,徐澤也不可能大張旗鼓來見這位州通判。

  于是,登州通判宗澤在行州了解鄉情的過程中,和巡查防區的登州第二將正將徐澤在一處河堤向陽避風處“巧遇”了。

  孫石取來馬扎擺好,然后退到一旁,準備熱水熱食。

  遠處,還有幾名兵士占據重要路口,屏蔽無關人等。

  二人見禮完畢,徐澤邀請年長的宗澤入座。

  “請!”

  宗澤坐下,開門見山道:“下官所來何事,相信徐將軍已經知道了吧?”

  宗澤是少數幾個對武將沒太多偏見的大宋文官,與武人交往撲的下身子,對上比自己官階高的徐澤自稱“下官”,沒有一點心理負擔。

  這也是他在原本歷史靖康后,能夠一人獨撐東京留守司,團結并鎮住“百余萬”潰軍、義兵和亂賊的重要原因。

  徐澤當然知道宗澤的來意,而且也清楚對方知道自己知道,卻是毫不臉紅的說了謊。

  “不甚了了。”

  宗澤放下身段,曲意結交,徐澤卻不肯說實話,心里自然有氣。

  “呵呵,也是,徐將軍乃是天子寵臣,大宋有名的飛將軍,只要會打仗就行,就能得天家恩寵,哪用管登州小民的疾苦!”

  就你這臭脾氣,在大宋官場這么多年還沒被玩死,也算是奇跡了!

  徐澤雖然年輕,城府早已深不見底,哪里會受宗澤這么明顯的激將法?

  昂聲道:“文武殊途,本將乃是武人,只管練兵打仗之事有錯?登州民生疾苦自然該宗相公和王知州操心,本將怎敢置喙?”

  “文武殊途?”

  宗澤冷笑道:“那將軍名下,管盡登州一切事務的同舟社和共建會又是怎么回事?”

  同舟社和共建會在登州聲勢越鬧越大,根本就不可能瞞住有心人,徐澤也沒打算瞞。

  只是,宗澤想憑此事拿捏自己,也太小看徐某人的臉皮了。

  “同舟社確實和本將有關,早在鄆州未發跡之前就已有之,便是官家也是許可的,有何不妥?”

  “至于共建會,本將沒記錯的話,會首應該是朱武吧,與我何干?”

  “而且,該會乃是鄉民自發結社,并無違反大宋編敕之舉吧?”

  宗澤沒想到徐澤竟然如此大膽和無恥,氣道:“詭詐之言,便可欺瞞天下人之眼么?”

  “啪啪啪!”

  徐澤拍掌贊道:“‘四縣老令’果真有風骨!竟敢當面呵斥本將!”

  隨即話鋒一轉,道:“不過,若是打仗,你這直來直去,最多只會激將、誘敵這幾招簡單把式,在本將手里卻是走不過兩合的!”

  宗澤還待反駁,徐澤卻揮手制止,喊孫石道:“石頭,差不多了,把餅子拿來,宗相公火氣大,別給他吃太燙的東西。”

  未時將近,宗澤在兩河鎮吃過早飯后,就一直在路上奔波,早就餓了,對其行蹤了如指掌的徐澤便提前準備了火爐和酒水面餅之物。

  孫石端來托盤。

  “給!”

  徐澤從托盤中夾起一張面餅,遞給宗澤,道:“先吃,吃飽了,才有精力和我斗智斗勇!”

  宗澤被徐澤這一頓亂拳打懵,這人行事無忌已經超越了他的想象,顯然不能再按照之前計劃好的說辭打動徐澤,確實需要時間慢慢思考對策。

  托盤中還有果酒,徐澤待宗澤吃完半張餅,給他和自己滿上一杯,敬道:“這杯,敬你為官二十五載,轉任多地,仍舊初心不該,始終為民!”

  宗澤有備而來,本打算對徐澤來個當頭棒喝,先聲奪人,再曉之以理,說服其人配合自己上書朝廷亂政,沒想到三兩句話就被對方搶了主導權,雖然輸了面皮,心中卻是服氣。

  到登州年余時間,宗澤每日坐衙副署公文,基本沒有越矩之事。

  很多人以為他轉了性,但王師中卻始終不敢大意,生怕這個“監州”突然給自己憋個大招出來。

  實際上,宗澤的確用了大量時間,深入民間,了解登州真實情況。

  了解的越多,他越發現登州的治理遠遠好于想象。

  只是,這一切和官府沒有任何關系,全是同舟社和共建會的功勞。

  由是,他對這兩個組織背后的年輕人徐澤是既佩服又忌憚。

  共建會究竟要做什么他不知道,但任其發展,朝廷會做什么,他卻是很清楚,相信知州王師中比自己更清楚。

  一方面,宗澤希望共建會這些惠民利官的事情要多做,讓登州百姓和官府能夠得到更多的實惠;

  另一方面,他又希望徐澤趁著事情還沒鬧大,趕緊收手,不要妄圖挑戰朝廷的忍耐極限。

  是以,宗澤才會不避嫌疑,來之罘灣求見徐澤,既為了尋求當前棘手問題的處理意見,也是想借機敲打“挽救”其人。

  現在看來,自己太小看這位將軍,也太高估自己了。

  宗澤接過酒杯,一飲而盡。

  主導權被搶便被搶吧,只要能解決問題,些許面皮不要也罷。

  徐澤為宗澤單獨滿上酒,道:“這杯,是罰酒,誰給你的膽子來之罘灣捋本將虎須,膽敢拿徐某人當槍使?喝!”

  宗澤一張老臉瞬間變紅,趕緊端起酒杯,再次一飲而盡。

  徐澤的話很難聽,但按照自己之前的想法,可不就是把對方當槍使了么?

  可笑的是,片刻之前,自己還想著“解救”對方,甚至期待對方會感激自己。

  待宗澤放下酒杯,徐澤復又滿上,道:“這杯,你應該敬我,若想真心求本將辦事給主意,就別給我耍心眼,拿出誠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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