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不是目的,徐澤也非嗜殺之人。
李逵、羅二受了鞭刑后,緊接著帶上臺的,是五十余本城百姓。
臺下又一陣騷亂,不少人從中看到了夜里“失蹤”的親人,但看著高臺角落的一堆人頭,只能忍著淚默默等待徐澤裁決。
徐澤道:“這些是昨夜趁火打劫罪責較輕的部分人,其余行兇及頑抗者已被就地格殺。若有行兇未被當場發現者,苦主可上來指認。”
未等多久,一個老婦人爬上了臺子,揪住一個人又打又罵——指認此人昨晚為奪錢財殺了自己的兒子。
徐澤又詢問了老婦人的街坊,有兩人作證確有此事。
行兇之人是個孤身的潑皮,并無家屬,確認無誤后,徐澤大手一揮,直接砍了。
又等了一會,再沒有人指認其余人。
徐澤道:“遼國內亂,民不聊生,我同舟社官兵接受蒲離卜節度使邀請,專為定國平亂而來,接管蘇州只為懲兇除惡,并非為了殺戮,臺上之人若有家屬,可上來相見登記。”
沉默了一小會,終于有人親情戰勝了恐懼,提心吊膽地上臺確認自己的親人,哪怕是臺上的親人即將被砍頭,說句話總是好的。
有人開了頭,見并無禍事,其余人也逐一上臺與親人相見。
徐澤等眾人相見并登記完畢,道:“本將愿與蘇州百姓共休息,發落你們這些作亂過的親人筑城修路以償罪責,你們可愿相信本將,立即各安其事,恢復城內正常秩序?”
誰不想過安定的日子?
先是幾個犯事人的家屬跪下稱謝,接著其余人也跟著跪下,口稱:“謝將軍老爺寬仁!”
待眾人起身,徐澤接著道:“來蘇城池破損,城內臟亂,本將有意整頓,愿務工者,今日午時可來官衙前登記,每日憑工量領取若干錢糧,諸位回家后,請相互轉告。”
臺下再次傳來謝聲一片。
徐澤拱手道:“天氣嚴寒,本將就不留諸位鄉親了,請回吧!”
蘇州的治理水平很低,即使州治來蘇縣城也臟得幾乎沒法下腳,整個城市一股子怪味,天熱后搞不好就會傳播疾病,徐澤怎能容許自己的治下是這種管理水平?
更關鍵的是城內家庭貧困無積蓄者,以及昨夜遭災生活無著者不少,徐澤不可能白養這些人,但也不能放任不管。
正好趁著天寒,組織這些人進行城內民生建設。
這是一舉多得的事。
一則,以工代賑,給生活無著者以活路,每日的錢糧雖少,卻能保證參與者活命的前提下,再救濟一人。
多了也不行,待遇太好,家有余產者也會來搶活干。
二則,通過工薪關系,建立新官府與百姓之間的初步互信,好比商鞅變法的“徒木立信”。
畢竟,身為侵略者,指望幾句話就獲得百信的認可是不可能的。
三則,美化城市環境,改善民生,既能創造更多的就業崗位收買人心,也能通過明顯的城市面貌變化提升新官府形象。
四則,通過強制改變居民隨地大小便、亂倒垃圾等“小事”,潛移默化地培養百姓對新官府指令的服從。
召集而來的各戶代表各自返回,被徐澤“接來”的大戶和各家私兵卻不敢走。
徐澤對大戶們道:“諸位,我同舟社治下,管理模式不比遼國,不允許有私兵家奴,本官愿意出錢為這些私兵贖身,還他們自由民的身份,不知你等意下如何?”
昨晚剛剛遭受屠戮的大戶誰能這么不長眼,敢要徐澤這錢?
高藥師道:“同舟社定能保住蘇州太平,小人若還不知好歹,妄圖保留私兵,豈不是居心不良?”
“將軍為遼國安靖出力,保我等平安,理應小人們竭力支持,出糧勞軍,怎可還要將軍破費?”
再鐵的頭,在昨晚的屠殺中也被砍沒了。
高藥師帶了頭,其余幾家也老實表態,在蒲離卜時期都沒資格跟官府叫板,到這份上了,若還不知道好歹,就真是“居心不良”了。
各家表態后,徐澤便放他們各自回家去了。
徐澤并沒有逼迫大戶們當場捐糧勞軍,這事要靠自覺,而且,以遼國的窮酸樣,所謂的大戶主要是掌握的人口多。
至于錢?
昨晚,楊喜找到了蒲離卜藏錢的地窖,具體數目還未清點出來,蒲離卜自己說有五十萬錢,聽起來很多,其實,遠不足萬貫——這就是蒲離卜身為一州長官,搜刮幾年的成果!
徐澤單獨留下高藥師,道:“藥師,以后有何打算?”
高藥師果斷答道:“小人愿為將軍鞍前馬后,任聽調遣。”
昨夜,高藥師經歷了人生中最大的起伏。
先是徐澤率大軍攻城,雖說有些不舍賺錢賺到手軟的好日子,但幾年的內應生涯即將結束,高藥師還是更期待安定下來享受生活,再不用擔心半夜里反間司敲門的日子。
沒想到最后關頭飛來橫禍,契丹人發瘋般的屠戮大戶。
絕望之際,時遷又突然出現,救下自己。
雖然自己最終逃過了一劫,但家族被毀,族內子弟死傷大半,空留下錢財和一些少數家人,除了傍緊徐澤,再無選擇。
徐澤道:“你可愿屈就我幕中,為一行人?”
行人即是使者,官小不說,還很危險,高藥師略有些失望,但若做的好,也很容易揚名,而且形勢如此,也容不得自己挑三揀四。
高藥師跪地拜謝道:“謝將軍賞賜!”
“昨夜你家受厄,恐難再經營以往營生,坐吃山空非長久之計,愿意的話,就讓曹孝才帶上部分錢財,入股同舟社名下的遠洋商社吧。”
高藥師不敢再猶豫,答道:“小人這就回去安排!”
昨夜的事情,嚴格的講徐澤也有責任,畢竟是他沒約束好吳用。
但身為人主,可做錯,可改錯,就是不能輕易認錯。
而且,從主觀上講,徐澤也不會允許遼國這種落后的管理體系長期存在,大戶可以有錢甚至有田,卻不能有人。
遼國不比大宋,地域廣闊,人口稀少,官府控制力較弱,“人”是最重要的資源,“地”遠沒“人”重要,有人就有“一切”,沒人一切皆無。
即便沒有吳用的陰謀計策,徐澤也會想辦法剝奪大戶對人口的占有。
自己治下,人口資源只能歸于同舟社占有,這點上,只有步驟和方法的區別,沒有任何價錢可講。
高藥師離開后,徐澤回到官廳,蒲離卜還在與蔣敬詳細交接蘇州軍政事務賬簿數據。
吳用放棄了執掌蘇州的機會,徐澤安排趙遹接手,已經派快船回之罘灣去接了,在其人上任履職之前,該理順的事也不能耽擱。
徐澤要做的事太多,不可能把精力都耗費在民事上。
來蘇縣大戶私兵的挑選和整編正在進行,雖說“贖為自由民”,但這些人徐澤是不可能輕易放回的。
懷化縣和海中四島的駐防遼軍,已經安排時荼丹協助阮小七勸降和收編。
對城外各村寨,則由時遷帶人逐一“宣撫”,要求各村頭面人物立即進城聽令。
吳用手下的反間司已經拆分為軍政兩部分,分別并入斥候營和情報處,其中的一部分撒到了蘇州北面的重要州縣。
蘇州尚未完全平定,徐澤就已經將眼光放到了蘇州以北的廣大地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