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東島南部無名荒灘。
直到海東和流求兩地合計一千五百名兵士全部順利登島,李俊懸著的心才算放下一半。
李逵沒說為什么要在這個時候突然登島作戰,作戰任務也非常模糊,李俊也沒敢問。
李逵見等島的流求士兵一個個手軟腳軟、驚慌失措的樣子,毫不客氣的批評道:“李國主,你們的軍隊要多加強訓練才行啊。”
“小人回去后,一定嚴加訓練!”
在這黑臉殺神面前,李俊不敢解釋。
流求國的主力是僅三百人的海盜,打劫商船,逞兇海上確實不慫,但在陌生的海島登陸,與兇殘的蠻人作戰,確實心里沒底。
更何況,這中間還有大半沒經過任何陣仗的征召青壯,純粹就是湊人頭的,能夠老實登島,保持基本陣型,就已經很對得起自己這個國主“御駕親征”了。
“俺現在就與你說這次作戰的任務——突襲毗舍耶國都!”
李逵張口就是驚人之語,見李俊沒有被嚇著,接著分配任務,道:“你們負責掃蕩外圍,屏蔽蠻人的消息,掩護俺們突襲,到城下后,只需伐木壘土。消滅蠻兵,攻堅破城的任務由俺們完成。”
登島后,遲遲沒有發現蠻兵,李俊就隱隱猜到島上情況有變,而且李逵的分配方案對自己也很有利,不用啃骨頭還能喝湯,還有什么不滿足的。
“遵命!”
待李俊回到本部分配完具體任務,李逵喊道:“水卞,帶路!”
水卞就是當初被武松調教的兩名毗舍耶勇士之一,另一個叫做鄧灰,這名字當然不是他們的本名,乃是徐澤親自賜予,以作為二人最早歸化海東郡的獎勵。
這兩個家伙歸化后,極度狂熱,工作激情連很多同舟社老人都汗顏,今年突發臺風,鄧灰為加固糧倉,被吹到倒的樹木砸死。
臺風過后,王進親自主持了安葬儀式,并將鄧灰的靈位請進了海東郡的義烈閣,水卞還哭得死去活來,只恨死掉的不是自己。
有了熟悉地理的水卞帶路,隊伍推進很快。
沿途的幾個村落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流求兵士屠戮一空,搶奪到最有價值的東西就是各色寶石,李俊老實敬獻給李逵,李逵拒絕了,他跟著徐澤這么久,見了大世面,這點東西根本看不上眼。
國內的勇士大半被國王帶到北面與異族交戰去了,當發現大批的異族突然出現在城外時,毗舍耶國都內的蠻人頓時亂成一片,好在守門的勇士在慌亂中沒有忘記關閉城門。
城內,毗舍耶祭師和王后還在為要不要派人征召周邊村落的剩余勇士來協助守城而扯皮時,流求國的兵士已經在伐木挖土了。
情勢危急,容不得再扯皮,卑南王后果斷帶上護衛,親自登上城頭抵抗侵略者,在她的號召下,留守的勇士紛紛拿起武器,上城防守,甚至一些健婦也自發的來守城。
毗舍耶人是島南霸主,整個海東島南部沒有能夠威脅到他們的勢力,本身生產力也很落后,所謂的都城,僅是土木結構不足兩丈高的寨子,城外連護城河都沒有。
李俊心里只埋怨,剛才他就提議李逵趁著城內混亂,直接蟻附登城,拼著傷亡快速拿下這個城池,但李逵不聽,眼見著城頭上的蠻人越聚越多,再想攻城,難度不知道要增加多少倍。
若是兩年前,這種直接豪爽的打法李逵絕對喜歡,只是這段時間下來,讀的書多了,李逵自詡為智將,信奉“攻心為上攻城為下”,他不僅要拿下這座城,還要借機震懾所有人。
不管李俊的焦躁,李逵老神在在的看著城上擠滿了人,只管催促李俊快些打造攻城器械。
李俊暗罵李逵讀書讀壞了腦子,要打造攻城器械就打造吧,你不要云梯,不要沖車,打造十幾只木驢,莫不是指望著靠木驢掩護,挖穿城墻?
木驢古稱轒輼,其實就四輪車,頂上是一排綁縛結實的大木,下面沒底,可容十人,人在下面推著車子走,可往來運土填塹,木石所不能傷。
這是一場稀里糊涂的戰斗,李俊作為參與者,戰前根本就沒料到真能這么順利打到毗舍耶人的都城下,戰斗即將開始,他也完全看不懂李逵的戰斗準備。
而城墻上的蠻軍更加迷糊,這些異族到了后,不攻城,不立寨,卻只顧忙著打造一些看不懂的東西,究竟是要做什么呢?
用于戰斗的木驢車不可能講究什么精巧,一切以粗、大、笨、實,滿足戰斗需要為標準,推起來很費力,速度自然快不了。
李逵扭頭,瞪著自己旁邊的凌振道:“今日俺可是全聽你的,要是待會破不了城,可別怪俺脾氣不好!”
凌振信心滿滿,答道:“這是社首教我的法子,肯定能成!”
李逵正是因為聽了凌振講了一堆社首如何如何的話,才決定帶上他的。
在海東待了兩年,鐵牛是越來越想回登州了,所有能與社首有聯系的人和事,他都覺得親切。
李逵一巴掌重重地拍在凌振肩上,導致后者一個趔趄。
“小子!當年俺在社首跟前使喚的時候,你還在東京聽曲逛窯子,要是這事你辦偏了,嘿嘿——”
凌振紅著臉,邊揉肩膀,邊小聲支吾道:“我,我沒逛過窯——”
“今日這事要是辦好了,哥哥以后請你去!”
“不,不逛了——”
“哈哈哈!”
戰斗開始,李逵披甲執刃,卻沒有沖鋒在一線。
他把自己代入了徐澤的角色,作為主帥,老老實實站在主帥該站的位置。
李逵知道社首很能打,至少自己肯定打不過,但戰斗的時候,極少見著社首會沖鋒陷陣,原本他還不理解,現在,站在這個位置才知道,這是比沖鋒陷陣更高一個層次的享受。
想到社首若是在此,定然會命令“鐵牛,一炷香時間,給我拿下城頭”!
可惜本營內沒有一個適合自己使喚的猛將,哎!
李俊在不遠處見著李逵臉上不斷變幻的神采,似是進入了某種臆想狀態,頓時心下絕望。
在登州就聽說過李鐵牛上陣就發瘋的兇名,看情形,這黑廝的病情分明是加重了啊,自己會不會交待在這里?李俊已經在考慮如何安全返回流求了。
李逵停止臆想,發出攻城命令,九輛木驢并排排開,緩慢起步后,在兵士們的號子聲中,逐步加速,沖向城墻。
城上,蠻軍們大驚失色,遠遠的看不清這些怪東西的具體模樣和大小,貼近了才知道此物體量很大。
未知讓人恐懼,蠻軍都不知道這怪模怪樣的東西究竟有什么用途,急的只叫喚,拼命的將手中的標槍、石頭、箭矢等武器全部招呼上去,砸得怪物如同刺猬一般,但其移動速度卻絲毫不降。
卑南王后急亂之下,命令一隊蠻兵借助繩索跳下城頭,去攻擊這些怪物。
這顯然是個愚蠢的決定,十余名最膽豪的蠻兵還沒明白怎么回事,就被左右木驢內的探出的長槍刺死,城墻上的勇士更加驚慌了。
好在頗有見識的祭師猜到了此物的用途——這是異族人做的攻城器械,目的是讓人藏在下面挖城墻!
他大聲告訴守城的勇士和健婦們不要害怕,咱們的城墻雖然不高,但夠厚,里面還有很多石頭,讓這些異族慢慢挖,不等他們挖完,王上就會帶著大軍回來了。
隨后,異族的行為也證明的祭師的判斷,而且更蠢的是——他們竟然沒有直接在城墻上挖,而是隔著城墻還有一步遠,就開始挖地面!
放松下來的蠻人開始贊美祭師的睿智,嘲笑異族的愚蠢,沒人再提出城反擊的事,畢竟城里的勇士不多,城外還有更多兇殘的異族正等著他們出城。
祭師卻偷偷地告訴王后,異族的工具很犀利,估計最多三天就能挖穿城墻。
我們要在他們晚上休息的時候,派人出去,填平他們挖的洞穴,還要收集足夠的油脂,待明天他們再挖城墻時,點燃這些怪物。
戰斗并沒有向祭師想象的方向發展,先是九輛木驢同時挖掘,不多時,確認了最容易挖掘的兩個坑位后,其他的驢車就停止作業,回撤一段距離,再向這兩個驢車靠攏,然后開始輪流作業,速度明顯加快。
蠻軍不敢掉以輕心,并且,因為敵人一直沒攻擊的緣故,城頭上的人越聚越多,有些人甚至根本不是來守城的,只為了看看一看稀奇。
凌振終于等到了土工作業即將完成的信號,帶著一隊人,鉆進了最后一輛木驢,快速的靠前放出信號的木驢。
未過多久,城上的神經緊繃的蠻人突然放聲歡呼——城下的怪東西開始后撤了,應該是挖城墻的異族累了。
奇怪的是,不知道什么原因,異族居然留下了一輛沒帶走,不確定車下有什么古怪,待異族撤遠,確認怪車下確實沒人后,王后才命一隊勇士出城,準備將這怪東西推進城里研究。
李俊遠遠的望著李逵,這小半天,除了安排童威趕跑了三波過來看情況的蠻族村勇,自己什么事都沒做,李逵這個傻大膽居然都沒安排立營的事,眼看著離天黑只有一個時辰了,這廝到底搞得什么鬼?
童威靠了過來,提醒道:“哥哥,木驢回來了。”
李俊隨口問道:“你知不知道這黑廝打的甚主意?”
童威一臉迷糊,他本來就是想問李俊想法的,沒想到李大哥也不知道。
“蠻子派人出城了?”
李俊也看到了,這群蠻子應該是要推木驢進城,他已經無力吐槽李逵的亂搞了,只是安靜地看著蠻子們的動作。
忽然,靠近木驢的蠻子似乎招惹了什么恐怖的存在,異變突生。
隔著百步遠,李俊也能感受到腳底的地面突然搖晃,緊接著就見到遠處的木驢和蠻子高高飛起,旁邊的城墻迅速扭曲,再高高抬起。
直到此時,李俊才聽到似乎來自地底深淵,又似乎直接重擊心臟的巨大怒吼聲——轟隆——
天地瞬間為之色變,抬起的城墻在空中斷裂、破碎、爆散開。僅僅片刻功夫,原地只剩下濃重的煙塵和破碎的殘垣,其上的蠻子似乎也瞬間消失,再不見蹤影。
等的就是此刻,李逵高高躍起,大喝:“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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