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罘灣巡檢司衙門后宅。
徐澤接過蕭讓遞上的拜帖,見到一個字跡娟秀的陌生名字。
“辛映安,辛家大少?”
徐澤有些疑惑,自己來之罘灣近兩年了,和辛介甫也有不少接觸,卻從未見過這個書呆子,這有沒交情的,天都快黑了,他怎會突然跑來拜訪自己?
蕭讓面色古怪,卻沒說話。
“帶他進來!”
蕭讓帶著一身男裝的辛靈汐進了后宅,合上門,退了出去。
“你是何人?”
所謂女扮男裝,再怎么裝扮,還是有區別的,除非裝扮之人長相中性或是太磕磣。
像辛靈汐這種身材玲瓏有致,皮膚凈白如瓷,眉眼如畫的女子更是瞞不住人,徐澤自然一眼就看出了眼前這人分明是個女子。
辛靈汐抱拳行禮,道:“民女是共建會執事鄉紳辛介甫之女,家中突遭變故,不得不行此下策,望太尉恕罪!”
就算此時民風并不保守,但能驚動人家女兒不顧名節私入自己的官衙后宅,這事肯定小不了,而且是迫在眉睫的大禍事,不然這小娘子不會冒這么大的風險來找自己。
不過,徐澤又不是慈善家,憑什么要管這墻頭草般的辛介甫家禍事?
“令尊不是生怕沾惹了我這匪盜出身的芝麻小官,自己辭了共建會執事之位么,如何還敢以此職自稱?”
辛靈汐坦然答到:“此一時,彼一時,家父往日顧忌鄉情,難免會進退失據;如今蒙亂,若能得太尉救護,必會感恩戴德,自此以后,堅定擁護太尉。”
倒是會說話,徐澤卻不受這小娘糊弄,道:“你覺得,以令尊軟弱搖擺的性子,能堅定幾日?”
辛靈汐垂頭不語,徐澤這話不好答,也不用回答,他本就沒有把話說死。
徐澤無利不起早,別人既然找上門,有求與己,自然不會把話說死,先看看對方開的價碼再說。
“先說說是什么事吧,令尊畢竟入了共建會,只要在會務范圍內的事,我自會安排人來處理。”
辛介甫被扣的事當然不在共建會會務范圍內,但徐澤這句話實際已經放開了口子,冰雪聰明的辛靈汐當即會意。
“我家有田于青陽水下游,曾與該地大戶李儉家有糾紛。數月前,李家將田產投獻巴陵縣公,又霸占了我家田產,家父前去理論,被他們無理扣押。”
這事可以管,同舟社遷至此地近兩年,一直在擁政愛民做好事,不曾表現自己強硬的一面,以至于一些人誤判了形勢,以為自己只是個可以隨意揉搓的兵頭。
之罘港置市舶司的提議,共建會內部的糾紛等等,何嘗不是某些人對自己的試探?
是該借機顯露獠牙,做些事立威了!
徐澤有了主意,但對辛介甫這老滑頭還是很不滿。
“在下只是一個微末武官,這等牽涉皇親國戚的大案,既不在職責范圍內,我也管不了。這樣吧,我這就手書一封,請州府王相公明斷如何?”
辛靈汐咬了咬嘴唇,道:“太尉,你就不想借此機會,收拾兩水鎮上戶人心么?”
“勿要虛言,這事和兩水鄉紳人心有什么關系?”
“若經此事后,家父全心投靠太尉,再以太尉的手段,兩水還有哪家上戶敢不聽從?”
“憑什么保證令尊得救后不變卦?”
辛靈汐勾著頭,看不清面容,但露出青絲的耳根已然紅透,語氣卻異常堅定:“憑小女!”
“你?!”
徐澤聽懂了辛靈汐的話,大感震驚,此女不簡單啊,有膽有識,還能有如此決斷,了不起!
“抬起頭來——”
嘹亮的緊急集合號音響徹之罘灣,正在隨營夜校上課的山地營士兵迅速回到營房內,摸黑披掛攜裝,而后,以一小隊為單位,跑步帶入校場,再按都分區列隊。
得益于經常性的訓練演練,八個滿編都的人馬集結完畢,用時不足一刻。
“今日緊急集合,一、三都表現最好,四都攜裝不全,七都披掛時未噤聲,六都到位最慢!三都留下,其余各都,由各指揮使帶回講評!”
短短兩年時間,同舟社旗下軍事力量從最初的幾十人,到現在明面上的一千二百人,編兩營十二都。
徐澤當初在招兵時,就考慮到京東東路、海東郡和遼國蘇州全部是臨海多山地形的特點,針對未來一段時間的作戰需求,特意編制了一個水營(四個都)和一個山地營(八個都)。
水營以沿海漁戶為募兵對象,山地營則面向整個京東東路募集山民獵戶,消息傳出后,自然應者如云,其中就有一對登州籍解氏兄弟。
編制有限,徐澤自然不可能來者全收,落選的也沒有遣散,而是安排公租房和分工,鼓勵其落戶之罘。
編制一再擴大的背后,意味者所屬人員地位跟著水漲船高,這也是實為廂軍編制的巡檢司官兵,拿著對比的禁軍月供,卻能維持極高士氣,愿意經受更多訓練的原因之一。
當然,維持士氣的秘訣包括卻不限于提高伙食標準,解決家人生計,教導文化知識,發揚軍事民主等。
“三都,目標青陽水下游李莊,出發!”
之罘灣到李莊這一段本就有驛道相連,水營也早修復了周邊所有損毀路段,組織多次拉練和夜訓后,官兵更是對周邊地形了如指掌,即便不舉火,也不用擔心會走失。
三都都頭季闖是梁山最早一批保丁,有狠勁,跟隨徐澤出行遼國、高麗的“老人”。
迎戰馬匪時受了傷,肚子開了口,左手少了兩根指頭,傷愈后,堅決不愿退役,徐澤乃為其改名“闖”。
每次夜訓必徒步跟隊的徐澤肯定是隨隊伍出動的,唯一的意外是,出轅門后,一名陌生的騎士跟上了隊伍,季闖剛朝那人瞪眼,就被徐澤呵住。
隊伍趕到李莊,李儉院中已經息了燈火,顯然已經睡下。
“社首,是黑著進,還是白著進?”季闖過來請示徐澤。
徐澤看了一眼不遠處下馬休息辛靈汐,月光下,這個小娘異常鎮定。
“什么黑的白的?我們是官兵,堂堂正正的來,堂堂正正的進!”
“是!”
季闖聽懂了徐澤的意思,回到隊伍,大喝:“舉火!”
李儉雖是“大戶”,但全家上下加上莊丁都不足三十人,睡得正香時被喊醒,說是大隊官兵圍住了院子,如何能不驚?
他馬上想到登州刀魚戰棹巡檢司的人馬,共建會包稅,損害到他的利益,其后又被一些泥腿子首告,再次丟了不少錢財。
李家欺男霸女這么多年,何時受過這種窩囊氣!危機挺過去后,李儉越想越氣,乃主動將家產投了來登州置產的宗室,并退出了共建會。
巡檢司官兵經常拉練,也數次來過李莊,但從未不擾民,要是他們還好說點,徐澤這狗賊雖然尅毒,但臉面還是要的。
怕的是哪里跑來的過路海盜、土匪,李儉沒少跟這些人打過交道,知道其兇殘,貿然出去,會不會有危險?
但現實已經由不得李儉多遲疑,外面的叫喊聲已經越來越不耐煩了。
李儉披上衣服,跑到院內,就見兩個兒子李恭、李益已經帶著莊丁持械守在院門后。
“爹,是徐澤!定是這狗官見你退會,才找上門的,來者不善,跟他們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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