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聿——”
一身塵土的完顏銀術可在村口下馬后,就直奔都勃極烈的院子。
院內,完顏阿骨打正帶著十幾個勃極烈,對著一塊土石堆積的寧江州地形模型(沙盤)前研究敵我形勢。
見完顏銀術可回來,阿骨打立即招呼道:“回來正好,你來!”
銀術可走到沙盤前,抓起一小撮豆子,將幾個情況不明的區域用豆子逐一注明,又拿掉了原來一些區域多余的豆子。
“這些烽堡的兵力至少一年都沒有換過,駐守的狗崽子有氣無力,見了我們的人,都不敢出來。”
“我們過去這幾天,先后有三個部族給送來了信,說是朝廷好幾個月沒有傳來消息,抱怨寧江州動不動就征召部族,他們已經受不了了。”
完顏阿骨打繼任都勃極烈之位后的幾個月里,雖然明知道遼國不可能作出讓步,但他打仍先后派出完顏蒲家奴、完顏習古乃和完顏銀術可前往遼國,索要生女直聯盟“叛逃”的紇石烈阿疏。
其實,完顏阿骨打并不在意一個沒有什么威脅的紇石烈阿疏,他真正的目的,是進一步試探遼國的反應,順便探查遼國東北路虛實,以為即將起兵后的大戰提供情報支撐。
勃極烈們聽了完顏銀術可的話,再看著沙盤上幾顆孤零零的豆子,皆面露喜色。
“好機會啊!都勃極烈,我們可以?”
完顏阿骨打搖頭,道:“不,還不夠!契丹人還沒有折騰夠,我們的動員也沒有到位,很多人根本就沒想清楚為什么要打契丹人,也沒想過這場大戰要打多大,打多久。”
“還有一點:按照東北路現在的局勢,只要開戰,我們肯定能勝,但女直人少,契丹人多,他們敗了還可以再打,我們卻不行。”
“我們對契丹人不能絲毫留手,勝了就必須一直向南邊推進,用一波接一波的猛烈攻勢徹底打懵他們。”
“馬上就要到六月了,天氣越來越熱,而且越往南越熱,我們的人和馬越耐不住熱。”
“但大戰一起,我們和遼國的力量對比顛倒過來之前,戰斗根本不能停,一停我們就要輸,現在這個時間起兵,很不合適!”
眾勃極烈聽了完顏阿骨打的分析,戰略謀劃的高度和廣度已經遠超眾人的理解上限,卻又深入淺出,自己偏偏能聽得懂,都是心服口服。
“都勃極烈是我們女直人最雄健的海東青,看得總比我們更高,也更遠,我們永遠接受你的指引。”
完顏阿骨打掃視眾人,昂聲吩咐:“發出大戰動員令,各部要派人修整供我們騎兵快速通過的交通要道,在險要處構筑屯兵烽堡,防止契丹人突入,勇士們要整備甲胄武器,隨時準備接受征召!”
“告訴各部勃堇和部民們,這是女直人和契丹人的生死之戰,不勝則亡!”
“女直人必須團結起來,一心對抗契丹人。起兵初期,我們力量還弱小時,我允許一些心存疑慮的部族暫時觀望,但絕不允許任何人背叛!”
完顏阿骨打說完,便對院外喊道:“帶進來!”
幾個勇士應聲押著三群婦孺進走了來。
完顏阿骨打命各群婦孺中最大的少年出列,走近,問道:“你們是紇石烈銀術可、辭里罕和南江居渾都仆速的長子?”
兩名年齡稍大的少年嚇得瑟瑟發抖,勾著頭,不敢看完顏阿骨打,更不敢搭話。
只有最小的那個還算鎮定,一雙大眼睛無辜地看著完顏阿骨打,答道:“回都勃極烈,我兄長早年得病死了,我是銀術可的二子紇石烈仆里略。”
阿骨打慈愛地看著這個半大孩子,摸了摸他的腦袋,嘆道:“好孩子,你不該生為紇石烈銀術可的兒子——”
嗆——
一片血光中,三個小小的頭顱飛起。
“傳首各部,這就是背叛者的下場!”
當初,反對完顏部的紇石烈阿疏兵敗,只身“叛逃”遼國,其族被雖被完顏部控制,但族內一直有不服的聲音。
三個月前,阿疏的族弟紇石烈銀術可、辭里罕覺察到他們的小動作可能已被完顏部覺察,乃陰謀勾結南江居人渾都仆速,打算一起逃亡到高麗。
二人的圖謀泄露后,完顏阿骨打命撒喝帶兵追捕三人,紇石烈銀術可、辭里罕拋妻棄子,倉皇逃跑,因不熟悉路線,被遼國邊防部隊捕獲,南江居渾都仆速見機快,順利逃脫,撒喝捉拿其妻、子而還。
耶律阿息保再次來到按出虎水完顏部。
僅僅幾個月的時間,生女直人的領地內已經大變模樣,不僅是平整的道路和林立的烽堡,還有這些生番們看自己一行人的眼光——毫不掩飾的敵意和殺心!
正值壯年,膽豪任事的耶律阿息保忽然覺得莫名心累,相對于女直人領地內的肅殺和緊張,大遼卻沉疴入骨,始終昏睡不醒。
這段時間,自己多次上書陳述東北路之形勢。
結果,該怎樣,還是怎樣。
不對!
李處溫入相后,與蕭奉先沆瀣一氣,欺上瞞下,朝局更加混沌。
朝廷對女直人的反叛舉止,先是派自己去呵斥,幾個月后,竟然又主動貼上去承認完顏阿骨打的節度使之位,讓人完全看不懂。
后來,探子發現生女直人大筑烽堡,又派耶律捏哥前去恐嚇完顏阿骨打“你等有二心了么?修整戰具,構筑烽堡,這是打算抗御誰”?
完顏阿骨打卻淡然回答“我們在自己的領地里設置險障,當然是保衛自己,又有什么可問的”。
自己這次帶著北樞密院的使命而來,還是質問此事。
堂堂大遼,只能靠虛言恫嚇羈縻部族,除了讓這些反心已定的生番看笑話,還有什么意義?
盡管心中不愿,但見到完顏阿骨打,耶律阿息保卻不得不為了大遼的國威,像個傻子一樣,厲聲喝問彼輩擅自構筑烽堡之事。
完顏阿骨打還是陳詞濫調,語氣卻委婉了不少。
“我們是小邦,侍奉大遼從來不敢有差錯。但大遼不但德澤不施,反而包庇我族叛逃小人,究竟有什么意圖?只要交出紇石烈阿疏,我們就朝貢如舊!大遼沒有絲毫誠意,還指望我們束手就縛?”
耶律阿息保從對方文縐縐的話語中,聽出了女直人和自己同樣的心態——應付差事。
不同的是,女直人是已經做好了打仗的準備,連外交辭令都準備妥當了。
回到慶州犢山(遼國夏捺缽之所),把一切都想明白了的阿息保又恢復了斗志,趁防衛疏忽,沖撞圣駕,以自己的前程為代價,面奏東北路已經失控的形勢。
遼帝耶律延禧聞之大驚,命蕭烏納征發渾河以北諸軍增補東北路統軍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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