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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風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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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月十八,天氣晴朗,西北風剛起。

  之罘灣碼頭人頭攢動,彩旗招展。

  得太尉府批準,登州刀魚戰棹巡檢司遠洋船隊今日啟航。

  十艘海船整齊地停靠在碼頭邊,最醒目的是巡檢司的旗艦“梁山號”——三桅四帆十四櫓,船長十丈二尺,闊一丈九尺,深九尺,相比旁邊的一眾海船,明顯要大兩號。

  “梁山號”側方,是三艘體量相對較小的鉆風船,剩余的,則是裝滿高麗和登州特產的海商船。

  巳時二刻,“梁山號”掛起離港信號旗,各船依次回復旗語。

  “社首,風向、風速正宜,可啟航。”

  蔣敬這半年來,多次跟船學習,憑借其扎實的算學功底,一手牽星術已趕積年老船工,此次出航,徐澤特意帶上了他,命其為領航員兼測繪員。

  確認了各船旗語的阮小七也回過身,匯報道:“各船都已準備完畢,可以啟航。”

  “啟航!”

  碼頭上,歡送父兄子弟出海的家屬們看著海船一一啟航,完成編隊,駛出港灣,直至消失在視野里,才依依不舍地離開。

  讓我們抬高視角,按逆時針方向旋轉。

  近千里之外的高麗國都開城外,幾乎是登州刀魚戰棹巡檢司遠洋船隊啟航的同一時間,大遼高麗三韓國公王俁也正帶著一眾大臣,出城歡送出使遼國的使團啟程。

  去年十月,大遼高麗三韓國公王俁之母病逝,高麗人遣使告于宗主國大遼,遼國朝廷很重視,隨即遣專使致祭、起復。

  今日,高麗國派出的這支使團,就是為答謝遼朝遣使致祭之情。

  實際上,只有使團副使知道,自己還肩負著刺探遼朝形勢的絕密任務,以為高麗在即將爆發的遼朝內亂中選邊站隊提供最后的情報支持。

  又兩千里之外,遼國東京道寧江州城,年邁的遼國東北路統軍使蕭烏納立在城頭,目送耶律阿息保出城,直至其人走遠,蕭烏納才長嘆一聲:“多好的國族兒郎啊!”

上個月,纏綿病榻的生女直聯盟首領完顏烏雅束終于病故,其弟完顏  顏阿骨打沒有按程序先報朝廷同意,就私自繼承了遼國朝廷授予的生女直部節度使之位。

  北樞密院得到蕭烏納的上奏后,難得行動快速了一次,立即派樞密院侍御耶律阿息保前來處理此事。

  蕭烏納早就聽說過這位十六歲時便因辦事才能出眾補為內史的青年才俊。

  昨晚的接風宴上,老統軍使喝了不少酒后,吐露了東北路的危急形勢,坦言耶律阿息保此去危險萬分,勸其“不要枉費性命”。

  阿息保卻笑問“統軍使何必激我小輩?”

  又言“契丹男兒何懼生死!”

  其實,蕭烏納是真的不想阿息保去送死,女直人反意早顯,他要的是朝廷派來的征討大軍,而不是一個熱血忠貞的好后生。

  耶律阿息保一行人已經消失在茫茫雪原許久,蕭烏納才轉身,向身邊的副將下令:“向周邊部族發出預備征召令!隨時做好女直人叩關的準備!”

  按出虎水,耶律阿息保見到了新任的生女直聯盟首領完顏阿骨打,阿息保劈頭就問:“你的兄長死了,為什么不向朝廷報喪?”

  完顏阿骨打怡然不懼,反問:“邊境不寧,我族有喪不能憑吊,你們也認為是罪過嗎?”

  耶律阿息保再問:“爾等私自繼承朝廷授予的節度使之職,可知罪?”

  完顏阿骨打針鋒相對,道:“我祖父烏古乃當年本就沒有接受朝廷的印綬,我繼承的也只是我女直人自己的都勃極烈之位,何罪之有?”

  耶律阿息保怒了,喝道:“強詞奪理,就能掩蓋爾等目無王法的事實?”

  完顏阿骨打怡然不懼,冷哼道:“王法?當年太祖、太宗與我族先祖就有約在先,遷走的熟女直,朝廷任意統轄;生女直之事,我族自為。朝廷蠻橫干預我族內部事務,庇護生女直人的叛徒紇石烈阿疏這么多年,可有王法?”

  幾日后,耶律阿息保一行人返回,還帶回了一匹異常雄俊的戰馬。

“統軍使,果如你所料,生女直人的野心極大!這些狗崽子不僅不認錯,還向我提紇石烈阿疏之事,居然還想向朝廷討說法。我猜他們  應是還沒做好開戰準備,不然也不會故意叫囂,妄想激怒我出昏招。”

  “這馬是完顏烏雅束的坐騎,準備拿去殉葬,我搶了過來,想激怒女直人現在就開戰,完顏阿骨打作勢拔刀砍我,卻被他侄子輕易扯住,狗崽子們近期肯定有大圖謀,竟然能忍下這么大的羞辱!”

  蕭烏納感嘆道:“阿息保,女直人勢力已成,多談無益。你這樣的國族才俊不多了,以后再不可這樣犯險!”

  阿息保沒接這話,行禮道:“國事艱難,還請統軍使務必保重。我這就回永州,定要說服陛下派大軍征討!”

  蕭烏納聽了阿息保的表態,松了一口氣,道:“放心,只要我這老骨頭還在,寧江州絕不會有失!”

  二人抱拳道別,耶律阿息保跨上完顏烏雅束的戰馬,匆匆離去。

  上京道,永州廣平淀,遼國冬捺缽之所。

  連續在馬上顛簸了十幾日的樞密院侍御耶律阿息保從按出虎水完顏部返回,顧不得休息,立即提出面圣請求。

  攔住他的宮衛答道:“陛下已經回中京了。”

  “出了什么事?”

  阿息保大急,脫口而出,旋即又覺得自己慌了手腳,一個宮衛豈能知道這個消息。

  果然,那宮衛茫然回答不知道。

  由不得耶律阿息保不急,野外捺缽再怎么好,生活條件也肯定沒法和都城里的皇宮比,但即便如此,圣宗、興宗、道宗三任皇帝死在捺缽上也不回中京,能夠讓陛下如此匆忙返回的,必然是大事!

  其實,耶律阿息保猜錯了。

  根本就沒出多大的事——幾日前,知樞密使事耶律儼(蕭奉先為北院樞密使)病重,捺缽條件簡陋,無法治療,皇帝命耶律儼乘小車回中京醫治。

  隨后,皇帝又借探望耶律儼之名,帶著一部分宮衛和重臣,跟著回了中京。

  耶律儼和耶律阿思二人是遼道宗耶律洪基留給耶律延禧的顧命老臣,阿思四年前已經故去,目前就只剩下耶律儼一人。

耶律儼是析津人,本姓李,有過目不忘之能,經籍一覽成誦,是遼國少有的  進士出身官員,早年主政地方時,也干出過一些政績,且為人廉潔,一芥不取於人,名聲頗好。

  但他能當樞密使,卻是運氣使然,道宗晚年倦政,用人不能自擇,令所有候選官員各擲骰子,以采勝者官之。

  耶律儼運氣好,連續三次都是最大點,道宗贊其“上相之徵也”,由此,耶律儼才遷知樞密院事,賜經邦佐運功臣,封越國公。

  這人善伺人主之意,有妻邢氏貌美,常出入禁中,耶律儼便叮囑其妻“慎勿失上意”,由是權寵益固。

  此事傳出后,遼國朝野大嘩,耶律儼名聲盡毀,聞者無不鄙之。

  不過,此時,已無人關心耶律儼的名聲了。

  隨著耶律儼的病重,遼國官場早就暗流涌動,在京官員各顯神通,只盼著能在即將開始的權力洗牌中,獲得更優勢的地位。

  十一月十七,以三司使虞融為知南院樞密使事,以西南面招討使蕭樂古為南府宰相。

  十二月初七,以樞密直學士馬人望為參知政事。

  馬人望是遼國官場少有的正派人物,從未攀附權貴以求上進。

  升參知政事后,友人來賀,馬人望心憂朝局,竟愀然道:“得勿喜,失勿憂,抗之甚高,擠之必酷。”

  醫治不死病,中京的太醫也不是無所不能的神仙,拖了一段時日后,耶律儼病故于自己府內,時十二月初九。

  耶律儼病重期間,皇帝前往其府探望,問宰相繼任人選,耶律儼也許是想到了盛極而衰的家族故事,也許是擔心身后名,看了一眼陪侍天子的侄子——當朝參知政事李處溫。

  李處溫是李家的后起之秀,善逢迎取媚,皇帝對其寵信有加。

  但這個侄子卻是沒能力更沒人品沒底線的家伙,臨死之時,耶律儼已然看透,當年,自己為了刑氏之事,毀了一世英名,再不可為私利而鑄大錯。

  李處溫滿臉期盼的看著叔父,耶律儼卻是決絕的閉上了眼睛,再不言語。

  耶律儼最終還是沒能阻止侄子的上進,其死后一日,與李家交往甚密的北院樞密使蕭奉先就舉薦李處溫為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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