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大宋不限土地兼并,一田十年易八主的現象非常突出,想繞過掌握歷年版薄的官府自己理清治下村戶的戶等和稅額,即便是積年老吏,也很難做到。
比如康貍一家,原以為自己耕種的田地是宗族的族田,卻不知早在幾年前就成了康善才的私田,等康善才一戶死絕,康貍才搞清這其中的道道。
隨后,縣衙鄭押司又說根據大宋刑統,戶絕田必須全部收歸官有,仍可以租給他家耕種,但租子要直接交給官府。
沒見識的康貍便真的信了,當然,他也不敢不信,不信就別想租種“官田”。
實際上,等拿到了簿籍副本,徐澤才知道,康、張二村簿籍的混亂,遠遠超他的想象,當然這是后話了。
正是基于這種現實,徐澤才產生了依托鄭成理清康、張二村簿籍的想法。
徐、鄭二人該說的事情談妥,外面的球賽也進行了大半。徐澤起身,向運動場走去,鄭成因想著心事,稍稍落后了幾步。
“賢弟!賢弟!”
出了帳篷,未行幾步,鄭成突然喊住徐澤,場內剛好響起一陣的如潮般的吶喊聲,快要壓住了鄭成的聲音,鄭成小跑上前,向徐澤深鞠一躬。
“愚兄年近不惑,自認還是識得一些人的,卻真看不懂你此番所為,賢弟可否為愚兄解惑?”
徐澤拍了拍身旁柳樹的樹干,笑道:“哥哥,這有何好疑惑的?樹高千丈,離不了根,小弟既已落戶梁山,所行當然是為了把根扎于此地。”
回到場內時,很自然的又換成鄭成走在前面,走到甲一區,鄭成還未來得及坐下,球場上,熊蒙就上演了一個漂亮的倒掛金鉤動作,成功射門,鄭成忽地揮拳跳起,跟著全場觀眾一起忘情吶喊,跟在其身后的徐澤不禁暗暗佩服這位“哥哥”的好演技,這是真喜歡蹴鞠呢,還是真喜歡?
緊張刺激的蹴鞠賽終歸到了結束的時候,鄭天壽再次登場,宣布比賽結果,組織頒獎儀式。
所謂頒獎,當然不可能真把獎品——糧食現場發給獲獎個人扛起。
自是由鄭成、徐澤和康仁,給各項運動前幾名頒發紀念品,紀念品選擇的是葦編籮筐和提簍,很有鄉土氣息。
在選定紀念品時,鄭天壽曾提議簪花,不花錢還時髦上檔次。
時人愛簪花,今上每次出游,都是“御裹小帽,簪花,乘馬”,護駕的下級官員、侍從也是全部簪花,官家為此還制定了專門的細則,比如賜給貼身衛士每人衣襖一領、翠葉金花一枝。
原劇情中,小旋風柴進就是靠一朵翠葉金花才混進睿思殿的,大名府押獄蔡慶“生來愛戴一枝花”,病關索楊雄也是“鬢邊愛插芙蓉花”。
不過,此時已到深秋,鮮花不好找,而且徐澤也覺得大男人簪花,就如同晉時士人好涂脂抹粉一樣,忒別扭,由是改為生活用具,對窮苦的莊戶人家來說,能吃能用的生活用品,反倒遠比只能看不能用的鮮花實在得多。
頒獎之后,鄭天壽宣布了徐澤剛剛作出的決定:根據各村話事人的提議,今日到場的十二村定于明年上元節,聯合舉辦一場規模更大的運動會。
隨后,運動會閉幕式,先是讓獲獎者跟隨滿載糧食的馬車游場耀功,其后,跟著的是梁山和康家莊兩支參賽隊的其余人員。
所有參賽隊員退場后約半刻鐘,隨著一陣嘹亮的呼號聲,手握木槍的梁山保丁隊踏著整齊的步伐進入運動場。
運動場上,梁義揮動大旗,保丁隊根據旗語,不斷變換各種隊形,做出持槍行進、端槍推進、排面突刺等戰術動作。
得益于早些年前保甲法的嚴格執行,即便見識甚少的鄉人,對保丁操練也不陌生,但以往的訓練一般以個人技藝為主,即便各都保的合練,也是各帶武器,著裝亂七八糟,訓練內容也只是簡單的旗鼓信號識別和隊列隊形,基本上能夠走到一起,不亂自己陣腳,便可稱一聲“訓練有素”。
似梁山保丁隊這般,統一且明顯適于戰陣的短打,力量感十足且整齊如一人的動作,雖只有五十人卻聲震云霄的呼號,卻是鄉人們平生僅見,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場上的肅殺氣氛迅速感染到觀眾席,原本嘈雜的觀摩區迅速安靜下來。
甲一區,徐澤則正氣凜然的向鄭成、張前和各村耆老解釋,道:“自上月被募為水泊鄉戶衙吏以來,澤夙興夜寐,編練保丁,巡查水泊,總算收攏了所有亡戶,消除了水泊內最大的不安定因素。”
“只是梁山水泊水面甚廣,僅靠梁山一方之力,難免有所疏漏,為不負知州梁相公重托,維護此方治安,必得齊抓共管。澤提議與各村加強聯系,定時互通信息,以避免康家莊前保正康善才一家滅門這樣的慘案再次發生,各位意下如何?”
在場的無不是人精,如何聽不出徐澤“康善才一家滅門慘案”的言外之意,沒見縣衙鄭押司、張衙吏都無話可說,自己還想如何?
于是,眾人紛紛稱善,皆言“正該如此”“早前若有徐觀察在,康善才想必也無事啊”云云。
看著眼前這幕,鄭成心下暗嘆:“徐澤這廝,是真的要在這梁山水泊扎根啊!”
(第二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