靚坤對許正陽說道:“可惜呀,你馬上就保護不了楊小姐了。”
許正陽眉毛一豎,問道:“為什么?”
靚坤說道:“你別激動,不是我要趕你走,也不是楊小姐要趕你走,而是我們要去東京購物。東京,你知道嗎?日本的首都。你沒有護照和簽證,是去不了的。等你的簽證半下來,我們估計都已經回來了。”
許正陽說道:“那楊小姐的安全怎么辦?那個幕后黑手能在香港請殺手,沒道理不能在日本請人出手。”
靚坤說道:“和你一樣的道理。等幕后黑手找好殺手了,估計我們都已經回到香港了。打個時間差而已。”
梁建波一臉欣喜地說道:“楊小姐要是去東京的話,我們警察是不可能跟著她,到東京去保護她的。就算我們肯,權當是去度假了,我們的長官也不會批準的。”
阿強則是一臉遺憾地看著樓梯上楊倩兒臥室的方向。
靚坤拍了拍許正陽的肩膀,說道:“楊小姐去東京購物的這段時間,如果你想在香港逛一逛,我可以替你安排一個導游,而且是從大陸來香港的那種人。你們應該有很多共同語言,發生沖突的可能性就要降低不少了。有熟悉香港的人跟著,你四處考察的時候也能少走一些彎路,少很多你意想不到的麻煩。”
許正陽一巴掌拍掉靚坤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說道:“我會跟領導匯報,轉告宋先生,讓他叫楊小姐不要去東京。”
靚坤說道:“你這不是歧視女性的家庭地位嗎?楊小姐為什么非要聽從宋先生的安排?偉大領袖可說過:‘婦女能頂半邊天’。更何況,楊小姐只是宋先生的女朋友,她不一定非要事事都聽從宋先生的安排的。她要去哪兒,宋先生也不能阻止。”
許正陽笑了笑,說道:“宋先生當然不能強制命令楊小姐去哪里,或者不去哪里。但是,如果宋先生不給她錢,供她揮霍,那她去了日本東京又拿什么購物?還有必要去嗎?馬克思說過:‘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在宋先生和楊小姐的關系之中,宋先生無疑是‘經濟基礎’。”
梁建波說道:“沒想到你這個人濃眉大眼的,居然會這么奸詐,連男人和女人之間的愛情都要算計!”
靚坤笑道:“他這不是奸詐,而是活學活用政治經濟學理論!”
許正陽說道:“彼此,彼此。”
靚坤說道:“那你說怎么辦?楊小姐不可能時長日久地被關在家里的,她又不是囚犯!”
許正陽說道:“其實,如果她愿意去大陸,遠遠比留在香港或者去日本東京安全。”
梁建波說道:“楊小姐要是去大陸的話,我們香港皇家警察更不可能跟到大陸去保護她。”
靚坤說道:“這一點,我是相信的。你要是能說服楊小姐,我是沒意見的。不過,她去大陸做什么?購物是想都不用想了,旅游的話,現在大陸的基礎設施不完備,很多地方即使風景很美,也達不到旅游的條件。而且,有一點你想過沒有?宋先生寧可請求你的領導,派你來香港,為什么從來沒想過讓楊小姐去大陸避一避風頭?”
阿強一臉探究地看著許正陽。
許正陽想了一下,說道:“我猜到了一些原因,但是不知道對不對。”
阿強說道:“說出來,我們大家都聽一聽,幫你分析一下。”
許正陽說道:“我是瞎猜的。”
梁建波說道:“聊天嘛,隨便說一說。不要搞得這么嚴肅!”
許正陽說道:“你們對宋世昌先生了解多少?”
梁建波說道:“我只知道他是大豐集團董事局主席,旗下最出名的產業就是《天天日報》。”
靚坤說道:“我聽說,宋世昌這個人比較高調,善于宣傳自己,‘大富天成就’、‘《天天日報》,天天頭條’這些宣傳語,好像都是他自己想出來的。”
許正陽說道:“去年,香港北面的寶安縣變成了南濱市,而且被劃入了實行特殊經濟政策和經濟體制的經濟特區,你知道嗎?”
靚坤說道:“當然知道。報紙上有講過的嘛!”
許正陽說道:“其實,南濱市成立之后,領導對于經濟特區的建立并沒有太多的信心,原因就是:這種事沒有先例,不僅中國沒有,蘇聯也沒有,在世界上任何一個社會主義國家都沒有。特別是,豺狼鏞這些經濟專家,在《明信報》這些主要報紙上,大肆批評經濟特區的建設,領導也都看過,都怕南濱市在經濟發展的過程中出什么岔子。”
梁建波和阿強都點頭稱是。
靚坤卻說道:“路是人走出來的,魯迅講過:世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便變成了路。他還說過:第一個吃螃蟹的人是很令人佩服的,不是勇士,誰敢去吃它呢?螃蟹有人吃,蜘蛛也一定有人吃過,不過不好吃,所以以后人就不吃了,像這種人我們應當極端感謝。”
許正陽說道:“宋世昌就是這樣一個第一個吃螃蟹的人,他是第一個在南濱市投資的香港商人。南濱市成立之后,宋世昌就來到了南濱市。當時,整個南濱市連出租車都沒有,在香港坐慣了私家車的宋世昌,卻不辭辛苦,坐著自行車來到南濱市政府。領導問宋世昌,為什么這么急著來南濱投資。宋世昌說,幾十年之前香港也是一個小漁村,如今南濱雖然也是一個小漁村,但是以后的南濱就是今天的香港。宋世昌在南濱轉了幾圈之后,他就決定投資1500萬,南濱市政府出地皮和勞力,在南濱投資了竹園賓館。”
靚坤說道:“宋世昌確實很有眼光、很有魄力!第一個吃螃蟹的人是勇士,但是他們往往也是烈士,先行者未必能笑到最后。”
許正陽奇道:“為什么這么說?”
靚坤反問道:“我給你舉個例子好了。歷史上第一次農民起義叫什么?發生在什么時候?領導人是誰?”
許正陽答道:“秦朝末年,陳勝、吳廣領導的大澤鄉起義。”
靚坤又問道:“那么滅亡秦朝的是誰?是陳勝、吳廣嗎?”
許正陽答道:“不是,是西楚霸王項羽。”
靚坤又問道:“替代秦朝、統一中國的新王朝又是誰建立的?”
許正陽答道:“漢高祖劉邦。”
靚坤說道:“這就是‘先行者劣勢’。首先,先行者為了維持領先地位,需要承擔重大的‘領先成本’,而后來者則沒有這種包袱,完全是輕裝上陣。其次,類似地,先行者更容易犯錯誤,因為新市場面臨著許多不確定性。后來者可以從先行者的錯誤中學習,對產品進行改善,向市場上投放品質更佳的產品,奪取先行者的市場份額。再次,先行者可能冒錯誤配置資源和能力的風險,因為他們面對的顧客并不具備大眾市場的特性。最后,先行者可能錯誤地投資于二流的或已經落伍的技術。每個新興的行業,都會有人獨具慧眼,先行布局,但又由于觀念太超前,反而變成了先發劣勢,以至于真正行業爆發的時候,他們反而因為轉身不易而落后了。”
許正陽說道:“你說得很有道理,現在宋世昌投資的竹園賓館確實出了點問題。”
靚坤問道:“什么問題?”
許正陽說道:“宋世昌圈的那塊地,背靠寶安縣城郊外偏僻荒涼的大頭嶺山,原址是寶安縣干部義務勞動時種下的一大片竹子苗圃場,因此叫‘竹園賓館’。作為南濱市第一家中外合資賓館,開業沒多久,竹園賓館的生意就每況愈下,現在已經面臨倒閉危險。”
靚坤說道:“怎么會這樣呢?”
許正陽說道:“主要是賓館服務員的服務態度不好,服務水平不高。宋世昌覺得達不到他的標準,而我們的服務員卻覺得宋世昌規定的高標準服務是資本家的苛刻要求。”
靚坤問道:“什么要求這么苛刻?”
許正陽說道:“宋世昌要求,每一個女員工都要涂口紅,要讓客人有賓至如歸的感覺。”
靚坤說道:“這些服務員這么有性格,都是從哪里請來的?”
許正陽說道:“企業招工嘛,都是勞動局分配指標。全國都是這樣啊!”
靚坤說道:“那就難怪了。這是賓館的用工機制和激勵機制不完善。企業或者說老板沒有自主權,員工也沒有被辭退的顧慮,‘磨洋工’、‘出勤不出力’才是正常的反應。”
許正陽說道:“因為竹園賓館經營虧損嚴重,宋世昌想終止合同,給出的理由就是,他的女朋友楊小姐在香港遭遇暗殺,他無心將竹園賓館經營下去。所以,上級就派我到香港來保護楊小姐,解除宋世昌的后顧之憂。”
靚坤說道:“這位領導真是思路清奇,太感情用事了吧,這種人是怎么當上領導的?如果竹園賓館賺錢,宋世昌別說是女朋友有危險,就是死了老爸,都會繼續經營下去。在《資本論》的序言里面,馬克思引用過托約鄧寧《工聯和罷工》1860年倫敦版第35、36頁《評論家季刊》中的一段話:‘資本逃避動亂和紛爭,它的本性是膽怯的。這是真的,但還不是全部真理。資本害怕沒有利潤或利潤太少,就像自然界害怕真空一樣。一旦有適當的利潤,資本就變得膽大起來。如果有10的利潤,它就保證到處被使用;有20的利潤,它就活躍起來;有50的利潤,它就鋌而走險;為了100的利潤,它就敢踐踏一切人間法律;有300的利潤,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絞首的危險。如果動亂和紛爭能帶來利潤,它就會鼓勵動亂和紛爭。走私和販賣奴隸就是證明。’要想留住宋世昌的投資,你們還是要從經營上想辦法。如果賺不到錢,你們別說是保護過他的女朋友,就算是把他當親爹一樣供起來,他也是會撤資的。跟錢相比,人情這種東西,對于資本家來說,一文錢都不值。”
許正陽說道:“我不懂經營之類的事情,就只能在自己出的上力的地方幫忙了。”
靚坤說道:“解決這個問題其實并不難。香港商人在大陸投資,用工可不可以自己定?需要的時候,我就招聘工人來,不需要的時候,我就辭退掉工人。員工干得不好,我可不可以扣他的工資,甚至炒他魷魚?干得好,我可不可以給他多發獎金,提拔他當部長、經理?老板與工人簽合約、訂合同,互相可以‘炒魷魚’,只要提前一個月通知就行了。員工能進能出――稱職就留下,否則就得走人。打破‘鐵飯碗’,才能破除‘干好干壞一個樣’的思想頑疾。”
許正陽說道:“簽訂勞動合同,怎么才能做到既保證外商的權利,也保護工人的權利呢?”
靚坤說道:“你主要想說的是如何保護工人的權利,對吧?你們是搞這個出身和起家的,難道新中國成立了,你們反而把本能搞丟了,只剩下口號了嗎?”
許正陽訕訕地說道:“哎,這個問題還是留給領導去考慮吧!”
靚坤說道:“這次的小小危機,就算是宋世昌給‘后來人’趟的第一個‘地雷’。這是第一個,但是絕不會是最后一個。”
這時,傳來楊倩兒下樓梯的聲音。
循聲望去,楊倩兒穿著一件白色吊帶裙連衣裙,小麥的皮膚,性感的嘴唇,模樣簡直引人犯罪。
楊倩兒顯然偷聽了靚坤和許正陽的聊天,說道:“我不去日本東京了,我就去大陸,正好問一問宋世昌,他對我到底是什么想法?女人的青春是很寶貴的,就像鮮花一樣,花期只有那一段時間,我可不是隨便玩玩的那種女人,更不想當他的擋箭牌。”
靚坤和許正陽相視一笑。
許正陽說道:“既然楊小姐準備去大陸,那么明天我就陪楊小姐去中新社香港分社辦理去大陸的手續。我也順便跟領導請示一下相關的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