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啟德機場。
靚坤對前來送機的凌亞珍說道:“我到臺灣之后,會常常打電話給你的。”
凌亞珍一臉幽怨地說道:“就像那個臺灣的女孩子常常打電話來香港那樣?”
靚坤無奈地說道:“我如果跟你說,我會跟她斷絕來往,那也是騙你的。我不想騙你,你如果接受不了,完全可以離開。現在的世界已經跟一百年前不一樣了,結婚都可以離婚,更何況我們根本還沒有結婚…”
凌亞珍說道:“那你會讓她知道我嗎?”
靚坤說道:“感情這種事情,很敏感的,我估計她早就知道了。我對她的態度跟對你是一樣的:她如果因為這件事而想要離開,我會挽留,但是不會強留,更不會承諾去那些我自己知道自己做不到的事情。”
凌亞珍說道:“可是…可是,我是愛你的。”
靚坤說道:“其實,愛一個人,并不是要跟她一輩子的。我喜歡花,難道我摘下來你讓我聞聞?我喜歡風,難道你讓風停下來?我喜歡云,難道你就讓云罩著我?我喜歡海,難道我去跳海?愛不是占有,而是讓對方過得更幸福。做人要瀟灑一點!我走了,你自己一個人在香港的時候,可以好好考慮一下。”
臺北松山機場。
走下飛機的靚坤看著來接機的周以文,說道:“麻吉,好久不見了。”
周以文接過靚坤的行李,說道:“好久不見。”
靚坤四處張望了一番,沒有發現自己期待的那道倩影,失望地說道:“終究還是一個人扛下了所有。”
周以文抱怨道:“什么話?你的行李是我在扛好不好。”
靚坤問道:“沈佳宜把自己的東西搬走了嗎?”
周以文被問懵了,說道:“為什么要搬走?”
靚坤又問道:“那她人呢?”
周以文正色說道:“喂,你胡思亂想什么?是彎彎那邊有很緊急的事情,沈佳宜和她是好閨蜜,不得不趕過去了,所以就沒辦法來接機。你們兩個神仙眷侶之間,是不是有什么問題啊?”
靚坤說道:“我在香港有個女人。”
周以文說道:“哦!”
靚坤奇道:“你就一個‘哦’啊?”
周以文說道:“那你還要我怎樣?這種事情,我又不懂。”
靚坤扶額,說道:“彎彎那邊有什么事情?”
周以文說道:“彎彎沒考上大學之后,做了歌手,全島上下到處跑場子。接工地秀的時候,被一個建筑公司的小開看中了,追求了幾個月。這次不知道什么事情,她弟弟彬彬居然把那個小開打了,小開報警,彬彬就被條子抓了。”
工地秀是建筑商人為了促銷房產,在建筑工地舉辦的歌舞表演,藉此招攬生意。
工地秀的表演一般都比較低級趣味,再退一步就是“牛肉場”了。
牛肉場的意思是艷舞秀。女性舞者身上穿得很少,露出許多肉,組織者于是以“有肉”為宣傳。臺語“有肉”與“牛肉”發音很接近,“有肉場”遂變成“牛肉場”。
靚坤說道:“建筑公司小開對工地秀女歌星一見鐘情,聽著就像是神話故事。什么一見鐘情,無非就是見色起意。他那是喜歡嗎?他那是饞彎彎的身子!下賤!我們也別回家了。沈佳宜和彎彎在哪間警察局?我們直接過去好了。”
周以文說道:“這樣好不好啊?我們要是去了,就怕‘黃泥巴掉在褲襠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靚坤說道:“怕什么?那些條子如果是公正的,就不會歧視任何人;如果不是公正的,花點小錢,把案子處理掉也是很劃算的。”
周以文開車,帶著靚坤來到警察局門前。
正看到一個年紀快三十的青年帶著沈佳宜、彎彎和一個大男孩走出來。
靚坤下車,打招呼道:“沈佳宜!彎彎!”
彎彎介紹道:“這是我大哥彭冬冬,這是我小弟葉彬彬。”
彎彎姊妹五個,曾經分別被送到五個家庭寄養,于是就改姓養父的姓,依次叫梁秀秀(老大、長女)、彭冬冬(老二、長子)、王彎彎(老三、次女)、劉佩佩(老四、三女)、葉彬彬(老五、幼子)。其中,只有彎彎仍然姓王,因為收養她的是養母周愛娜。
靚坤分別跟彭冬冬、葉彬彬握了握手。
靚坤說道:“彭大哥,你好,看你器宇軒昂的,一定不是普通人,請問在哪里高就?”
彭冬冬說道:“倪先生,你好,我去年剛剛進入法院工作。”
怪不得,建筑商人得罪法官那不是廁所里打燈籠——找屎(死)嗎?
聽到彭冬冬法官的身份,周以文也難得的機靈了一次,說道:“今天本來是要給靚…阿孝接風洗塵的,既然大家遇上了,相請不如偶遇,也請彭大哥,還有彬彬也賞臉一起吃個飯吧!”
彭冬冬面露難色地說道:“這不好吧!今天本來就已經夠麻煩你們的,倪先生從香港坐飛機回來,佳宜為了我們家的事情,都沒有去接機。現在還要打擾你們…”
靚坤說道:“沒有什么不好的,我們和彎彎都是高中同學,同學的友情是最純潔的,怎么能說打擾、麻煩這樣的客套話?”
席間,本來是賓主盡歡的場面,因為葉彬彬的一句話打破了,“我認出你來了,你是艋舺的蚊子大仔!”
彭冬冬的表情也變得嚴肅起來,皺起眉頭,對周以文問道:“你是角頭啊?”
周以文很尷尬,說道:“學習成績不好,考不上大學,只好出來做事,養活自己。”
葉彬彬少年人心性喜好賣弄,搶著說道:“蚊子大仔是艋舺的老大,手下的小弟有幾百人呢!”
在葉彬彬眼里,混幫派,當大哥,走出去的時候一呼百應,普通人遇到了退避三舍,是一件很威風的事情。
而彭冬冬是成年人,而且從事司法工作,對社會尤其是顏色比較深的社會人士的認識,完全不同于還是個孩子的葉彬彬。在他眼里,角頭就是社會動蕩不安與混亂的罪惡源頭。
彭冬冬放下碗筷,站起來,一手拉著葉彬彬,一手拉著王彎彎,說道:“周先生,我們道不同不相為謀,這頓飯算是我請。以后,也希望你不要再打擾到我的家人。請耗子尾汁!”
彭冬冬、葉彬彬、王彎彎走了,剩下靚坤、周以文、沈佳宜三個人相對無言,十分尷尬,只好也放下碗筷,走人。
周以文開車把靚坤、沈佳宜送到了他們在淡水和大學附近租下的房子,就立即腳底抹油,溜之大吉了——馬上就可能爆發戰爭,自己還是先走比較好。
沈佳宜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雙手抱胸,說道:“我忽然發現,我其實很不了解你。”
靚坤說道:“兩個人談戀愛,不是讓這兩個人相互刨根問底的,是讓兩個人相愛的。只要兩個人真心相愛就好了啊!”
沈佳宜:“可是,你和那個香港女生也是真心相愛嗎?”
再笨的女人,在感情這種事情上面,也是福爾摩斯和柯南再加金田二附體,一點點蛛絲馬跡被她們抓到,都會抽絲剝繭把整件事情扒出來。
所以,靚坤也不打算抵賴了,雙手一攤,說道:“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就不隱瞞你了。她叫凌亞珍。”
沈佳宜問道:“所以,你是變心了?”
靚坤說道:“我對你的心沒有變,只是我的心里又多了一個她而已。我不是天下唯一一個,為兩個女人動心的男人吧。沈佳宜,你讓我從心底佩服,我這一生都不會忘了你。不管我在誰的身邊,我心里有個角落,永遠為你保留著。你就用寬大的胸襟,來容納阿珍吧。”
沈佳宜雙手捂著臉,一邊嗚嗚嗚地哭著,一邊說道:“那你們在一起的時候,你是不是也會這樣跟她解釋:我只是你的高中同學;我們當時是太晚了,沒車了,只能在外面住了;你當時只是太沖動了,沒有控制好自己才發生關系的;你早就不愛我了,只是不知道怎么和我說;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我們走不到最后;不是因為她,只是我們之間的感情淡了。”
靚坤走進臥室,衣服也不脫,就和衣而臥躺在床上,,說道:“其實,我本來想給你講一講我現在在做的事情,我是如何給狗仔孩,也就是陳添財報仇的,我是如何給我父親討回公道的,我需要面對的對手有多兇殘,面臨的挑戰有多危險。最重要的是,萬一我出了什么事情,你該如何保護自己,維持自己的生活。”
聽到靚坤仿佛托孤一樣的“陰間話”,沈佳宜從沙發上站起來,走進臥室,問道:“你不是在淡水河大學讀書嗎?你到底在做什么?”
靚坤說道:“我現在其實和蚊子一樣,是艋舺的角頭。艋舺有臺北最大的地下賭場、風化區。你也知道,我是轉學來臺灣的香港人,不可能是什么臺灣黑道太子,那些地盤、生意都是刀口舔血拿回來的,所以也隨時都可能被別人拿著刀搶走,也隨時可能被警察抓走。”
沈佳宜坐在靚坤床邊,問道:“你為什么從來都沒有跟我說過?”
靚坤說道:“我告訴你,你就會擔心,擔心我有危險,擔心我學壞。其實,哪有那么容易學壞的?都是本來就壞的人,想出來的借口罷了。包括我這次回香港,原因并不是我告訴你的我爸爸病重了,他的病是身體上好幾個地方都出現了子彈頭。在我爸爸養傷的那段時間里,阿珍就是他的看護。”
沈佳宜說道:“你能不能退出來?我是大學生,我是師范生,畢業后很容易找工作的,我們的薪水也能讓我們過上比普通人要強很多的生活。”
靚坤說道:“人不能只為自己!我是大學生,從幫派里面脫離是很容易的,但是那些跟著我的小弟,比如蚊子,怎么辦?他們沒有文化,只能賣苦力。現在社會發展很快,跟不上時代,很容易就會淪落到社會底層。別看他們現在烈火烹油、鮮花著錦,我可以負責任的告訴你,三十年后的艋舺必定是一片廢墟,活在那里的人只能茍延殘喘、慢慢地腐爛。那些小弟既然叫我一聲‘老大’,我就對他們有責任。”
聽到靚坤的蓋世豪情,沈佳宜的眼睛里冒出崇拜的光芒和蕩漾的水花,情不自禁地俯身親吻在靚坤的嘴唇上。
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是我鼻子犯的罪不該嗅到她的美擦掉一切陪你睡 第二天早上,輕輕從沈佳宜的脖子下面抽出自己的左臂,靚坤悄悄地起床,下樓,鉆進周以文開來的小汽車。
周以文問道:“我們現在去哪?”
靚坤說道:“去艋舺,約灰狼、文謙、和尚出來,大家聊一下。”
周以文說道:“我們真的要加入三聯幫?他們是外省掛誒!”
靚坤點燃一支煙,說道:“那又怎么樣?難道我們還要像過去geta那樣,跳陣頭,扮官將首,跳八家將,替人收驚?時代在進步,社會在發展。人民遲早會覺醒,掙脫封建迷信的枷鎖。到時候,我們何去何從?年紀輕輕就退休,等著自己爛掉嗎?不如趁早點,帶著小弟們轉型,搞企業化。geta這些人學日本,只學到‘形似’,都是些糟粕;三聯幫搞的那一套反而和日本幫派‘神似’。”
周以文說道:“你說得好深奧哦!”
靚坤說道:“我舉一個例子。日本是世界上唯一承認暴力團體合法性的國家,只要暴力團體在制定的法律下活動,就發給其合法準證。日本警視廳每年都會發布白皮書,詳細列出日本暴力團體的數量和具體成員人數。日本最大的幫派——山田組的總部就設在神戶市一個高檔社區的辦公大樓內,100米外就是警察局,出入這里的成員個個西裝革履,隨身攜帶名片,搞得像賣保險的。在日本,警察一直容忍適當的幫派活動,雙方都在努力維護一種默契:如果有人在日本街頭尋釁滋事,黑幫成員通常會在警察趕到之前處理鬧事者;如果發生了謀殺案,黑幫也會盡力調查,把兇手交給警察。每次掃黑前,黑幫高級成員都會提前回避。考慮到警方的面子,他們通常會留下幾只槍,方便警察‘沒收’,做績點。這才是我希望的未來,而不是飯桌上被還在讀書的小孩認出來,你曾經在哪條街上跟不肯交保護費的店主打過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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