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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夜叉1985(3)

  小鎮幾公里之外的火車站。

  大友啟史從大友組若頭水野俊男手里接過一個手提包,說道:“我還會陪香港客人在這邊待足一個月,替我向他們問好。”

  在大友啟史沒有看到的地方,山岡修志正在看著大友啟史和水野俊男。

  大友啟史和水野俊男分手后,大友啟史坐上了從火車站回到漁業小鎮的巴士,水野俊男走進了一家便利店打發時間,等待下一班回東京的列車。

  山岡修志走進便利店,招呼道:“俊男。”

  水野俊男循聲望去,一聲“大哥”脫口而出。

  山岡修志說道:“很久沒見了。”

  水野俊男摘掉自己臉上的墨鏡,彎腰鞠躬問好:“你最近好嗎?”

  山岡修志把水野俊男叫出了便利店,來到鎮外一個僻靜的地方。

  “俊男。”山岡修志停下腳步,叫了一聲水野俊男的名字。

  水野俊男一怔,然后被山岡修志一拳打在臉上,被打倒在地。

  水野俊男從地上爬起來之后,撿起自己披在身上又被打落在地的風衣,撣了撣風衣上的塵土,滿臉堆笑地問道:“大哥,你這是怎么了?”

  山岡修志二話不說,揪住水野俊男的衣領,又給了水野俊男臉上一拳,打得水野俊男暈頭轉向。

  等水野俊男彎著腰站定,山岡修志又是一拳打在水野俊男臉上,水野俊男再次倒在地上。

  不等水野俊男爬起來,山岡修志又一腳踢倒水野俊男,讓他在地上打了個滾。

  山岡修志兩步走上前,又一腳踢了水野俊男一個骨碌。

  山岡修志拎著水野俊男的衣領把他提起來,一拳打在他臉上。

  水野俊男被打趴在墻上。

  山岡修志扳過水野俊男的肩膀來,看到鮮血從水野俊男的鼻孔和嘴角流下來,下一拳再也打不下去了,收回雙手,把手插進衣兜,這才給無處安放的雙手找到合適的位置。

  水野俊男不管臉上流淌的鮮血,雙手鼓掌,笑著說道:“哈哈哈,你還是跟以前一樣,一點也沒變,還是這么勇猛,不愧是‘夜叉’。”

  山岡修志不耐煩地說道:“還說?”

  水野俊男只好放下雙手,看著山岡修志。

  山岡修志問道:“你跟大友是什么關系?”

  水野俊男說道:“大友?”

  山岡修志說道:“其他的我不管,我就問你一件事,你一定要回答我。”

  水野俊男訕訕地轉過頭。

  山岡修志問道:“是麻醉品,是不是?”

  水野俊男說道:“他現在是我的組長。他說,他想給他的女人找一份來錢快的財源,利用打麻將,吸引漁夫購買冰。”

  山岡修志問道:“也就是說,打麻將只是一個幌子,其實他是想借此機會賣他那些麻醉品,你負責給他運送這些?”

  水野俊男吐出一口混合著鮮血的唾沫。

  山岡修志從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條白色的手絹,遞給水野俊男。

  水野俊男接過手絹,向山岡修志鞠躬致謝,但是遲遲沒有擦去嘴角和鼻孔下方的血跡。

  山岡修志問道:“你怎么跟了大友了?大姐她們呢?”

  水野俊男哭出來了,用手絹擦去自己的眼淚之后,說道:“我們松田組已經散伙了。”

  水野俊男走過去撿起了自己落在地上的風衣,小心地撣去風衣上面沾污的塵土。

  山岡修志問道:“大姐呢?”

  水野俊男說道:“你知道嗎?大姐已經死了,死于吸毒過量。”

  聽了水野俊男的話,山岡修志想起那個外表和大多數的日本女性一樣,甜美,溫和,待人熱情,彬彬有禮的女人——松田芳子。

  山岡修志最初認識松田芳子是1946年,那個時候山岡修志的父親已經死于中國戰場,母親也死于“東京大轟炸”,而山岡修志還是個十五歲的少年,帶著十歲的妹妹在東京的貧民窟里相依為命。

  1945年的投降,日本作為“主義”,得到了應有的懲罰。這個時候日本的經濟江河日下,日益慘淡,同時糧食短缺,生活不堪重負,到達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的地步了。

  1945年11月18日,《朝日新聞》在副刊上報道說,“死亡的威脅正在籠罩著日本全國,餓死街頭者遍及全國各街道”。

  與日本的經濟發展趨勢相反的,是黑幫勢力的發展。當時,很多人通過在黑市進行生活物資交易,來滿足需求。

  而黑市并不在法律的管制之下,亟需有人能夠在黑市建立秩序,于是傳統的“雅庫扎”和被釋放的日軍余孽、“軍國時代”的“遺老遺少”、浪人、販夫走卒等迅速結合起來,現代日本黑幫應運而生。這就是日本的黑幫組織為什么在戰后如雨后春筍一般崛起的原因。

  這些黑幫組織平時通過爭奪地盤、組織賣淫、賽馬賽車、經營航運和藝能公司等手段不斷“肥大化”,而這段時間也正是黑幫組織達到頂峰的時候。

  松田組就是崛起于新橋黑市的一個黑幫組織。

  在山岡修志為了混口飯吃加入松田組不久,松田芳子被初代松田組組長松田義一霸占,成為他的妻子。

  松田芳子被松田義一霸占,成為“壓寨夫人”之后,很快就接受了自己的命運,沒有變成“日本祥林嫂”,而是積極為松田義一出謀劃策,成了松田義一的“賢內助”。

  但是“好景不長”,在同一年的一次黑幫火并之中,松田義一在槍林彈雨中被朝鮮黑幫射成了篩子。

  這個時候,松田組這個龐大的組織群龍無首,急需有人出來管理一切。就在組內的所有人都為了這個爭斗得你死我活的時候,松田芳子站出來了。

  作為松田義一的女人,松田芳子繼任松田組長,自然合乎情理。同時,大部分的組內成員也都支持,不敢有其他意見。于是,松田芳子作為松田組第二任老大出現在了大家的視線里。

  當時,意圖染指松田組組長之位的諸位長老,在這一片混亂之中,誰也不服誰,之所以他們讓松田義一的遺孀也就是松田芳子繼任幫主之位。他們都想松田芳子一介女流之輩,怎么能夠領導一個幫派,到時候找個機會把她弄下去就是了。

  但令他們沒有想到的是,松田芳子上臺之后就迅速穩住站腳,并且解決了威脅幫派生存的多項難題,讓松田組的諸位長老不得不佩服這個女子。

  因為自己的丈夫是被朝鮮黑幫暗殺而死的,所以松田芳子上任之初就組織人手對朝鮮黑幫發動反擊,最為彪悍的是她一介女流之輩竟然親自提著薙刀沖在最前面。

  而對松田芳子這個大姐姐充滿“濡慕之意”的山岡修志,則手提武士刀護衛在松田芳子身側。

  在松田芳子的帶領下,松田組血洗了朝鮮黑幫的總部。

  因為朝鮮黑幫的總部位于澀谷宇田町,所以這次事件被稱為“澀谷事件”。

  ——很多居住在澀谷宇田町但是并不屬于朝鮮黑幫的朝鮮僑民和臺灣僑民也無辜受到波及,可以說“澀谷事件”也是“二二八事件”的爆發原因之一。

  經此一役之后,朝鮮黑幫被其打死數十人,松田芳子不僅為丈夫報了仇,而且還在幫內樹立了威信,讓她坐穩了幫主之位。

  在打敗朝鮮黑幫之后,松田芳子又開始擴大松田組的勢力范圍,她親自帶人去消滅當地的小幫派。

  “知好色而慕少艾”的山岡修志則每次都沖鋒在前,也因為沖殺勇猛,被稱為“夜叉”。

  通過威脅恐嚇和火拼兼并的方式,她一步步征服了附近的小幫派,成功地將松田組發展成了東京一大幫派。

  在巔峰時期,松田組甚至與山王會平分東京的黑道天下。

  此時的松田芳子,人送外號“黑道女皇”,可見其巔峰實力的勢力之龐大。

  山岡修志也從一個在垃圾堆里面撿食物吃的小子,變成了東京黑道上談虎色變的“夜叉”。

  只有松田芳子,用女性特有的方式,控制著這個外人視為惡鬼的男人。

  因為,當時的日本處于被美國接管的狀態,朝鮮戰爭期間,由于地理位置的原因,是“聯合國軍”的首要后勤基地,而松田芳子的一系列擴張措施又太過暴力,嚴重影響了日本的治安環境。

  所以,為了保證朝鮮戰爭期間,日本作為“聯合國軍”后勤基地的穩定性,美國人就開始針對松田芳子做出一系列打壓措施。

  先是以松田組縱火為由,將其強行解散,然后在通過扶持其他幫派的手段來打壓松田組。

  在松田組的發展受挫的同時,山岡修志也發現自己的私生活也是一團糟——妹妹夏子染上了毒癮。

  山岡修志屢次勸阻夏子,但是沒有任何效果。

  夏子對山岡修志說道:“你只知道在大街上和別人打打殺殺,從來都沒有關心過我,有什么權利來干涉我的私生活?”

  發現夏子吸毒后一年多的一天,山岡修志接到警察的通知:一個早起鍛煉身體的家伙,在一個偏僻的河溝里,發現了一具女性的尸體,尸體的衣服上寫著夏子的名字,請山岡修志去認尸,確定死者是否為夏子。

  山岡修志看到尸體的第一眼就認出來,那就是他的妹妹夏子,脖子上還有自己送給她的項鏈。

  負責看守尸體的警察說道:“因為死者有吸毒的前科,也在尸體上初步發現了吸毒的痕跡,所以警方的初步判斷是吸毒后陷入幻覺,失足落入河溝淹死的。就像前段時間發生的‘鏡子事件’,你聽說過吧?”

  山岡修志倒是聽說過這件事:一名吸毒者在吸食興奮劑后,在中津運河邊將在運河邊釣魚、玩耍和散步的男女老幼共6人推進河中,3名成年人獲救,3名兒童卻不幸溺亡。

  但是,山岡修志還是不太能接受這個說法。

  在山岡修志支付了檢視費用之后,法醫經過解剖之后,得出的結論是:夏子死于吸毒過量,不是自殺,也沒有謀殺。

  ——在日本,非自然死亡的案例,如果警察認為有他殺嫌疑,則進行“司法解剖”,由大學的法醫學教室負責;其他情況都是“行政解剖”,由專門的醫師負責,這些醫生被稱為“監察醫”,而“行政解剖”是需要死者家屬或其他關系人支付相應費用的。換言之,警察不認為有他殺嫌疑或者意外事故的非自然死亡,如果家屬不肯掏錢支付檢視費用,那就是“自殺”。這就是日本自殺率居高不下的一個重要原因——統計口徑與其他國家不同。

  妹妹夏子的死,讓山岡修志深受打擊。

  直到某一天,山岡修志在火車站遇到了從鄉下來東京尋找父母的冬子。

  看著這個長相酷似妹妹夏子、名字也和夏子相似的鄉下女孩,山岡修志決心守護她那淳樸的笑容。

  在大雨中幫助冬子找到她父母開的小餐館,每天光顧冬子家的小餐館,帶冬子遍覽東京的各處勝景,請冬子吃西餐…

  山岡修志因為妹妹夏子的死而凍結的心,因為冬子而又變得柔軟起來。

  終于,山岡修志決定脫離松田組,脫離松田芳子的控制,離開東京,回到鄉下,和冬子一起過著平凡人的生活…

  從前的過往種種,如同快進的電影一樣,在山岡修志的眼前一晃而過。

  對于松田芳子的死,山岡修志已經能平靜地評價一句:“死得很慘啊!”

  水野俊男說道:“大姐生前雖然已經因為吸那個東西,變得神神叨叨的,但是還是經常提起你,她說:松田組怎么可以沒有‘夜叉’?她經常問:現在修志在什么地方?我也覺得,要是大哥你還在的話,松田組就不會垮。”

  山岡修志轉頭看向水野俊男,沒有說話。

  這時,遠處傳來火車站的廣播聲:“本班列車馬上就要開車了,請旅客盡快上車。”

  水野俊男朝山岡修志鞠了個躬,說道:“我不會跟別人提起見過大哥這件事。請放心吧!”

  說完,水野俊男小跑著,向車站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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