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幾天,飛雄被人亂槍打死在街頭。
飛雄上街的時候,一般都會帶上四五個小弟。
襲擊飛雄的人很節約子彈,只是打死了阻礙他們殺飛雄的一個小弟,另外還有兩個小弟中槍受傷。
僥幸活下來的兩個小弟,被帶到洪興龍頭蔣震的別墅問話。
襲擊者大大咧咧地,根本沒有對自己的身份進行任何遮掩,就是“龍虎兄弟”中江虎帶隊干的。
七八十歲的蔣震仍然是脾氣火爆,聽完兩個小弟的描述,就一巴掌拍在身側的桌子上,桌上的茶杯、扇子都跳了起來。
“你們兩個混蛋,老大被人殺了,你們卻只知道臨陣脫逃,不好好懲戒你們一番,別人只會當我洪興是鬧著玩的。召集所有堂口的堂主、揸數,開香堂!”
在等待各堂口堂主、揸數的時間里,香堂迅速搭建起來。
堂上扎著一個紙制的六角亭,亭上匾額寫著“洪花亭”,匾額之下左右廊柱上有一副對聯,上聯是“花發半朝含宿雨”,下聯是“亭無終日重隔云”。
兩個小弟小心翼翼地將一個臺盤往“洪花亭”前的神臺上安置。
臺盤上一個木斗,意指洪門五關中的“木楊城”。
木斗中間一個黃紙制成的牌位,上書“三軍司令”,意指洪門開山鼻祖、總舵主陳近南。
牌位左右插滿了各色彩紙制作的三角形令旗。
牌位左側上方的令旗上書“洪門前五祖”的名字:蔡德忠、方大洪、胡德帝、馬超興、李式開。
牌位右側的上方令旗上書“洪門后五祖”的名字:李式地、洪太歲、吳天佑、林永超、姚必達。
牌位下方的令旗上書“洪門中五祖”的名字:楊林佑、方惠成、吳天成、林大江、張敬之。
相傳,明末清初,退守臺灣的鄭成功開金臺山、立明遠堂,矢志反清復明,派部將、東寧總制使陳天華(字近南)遠赴大陸,收羅漢留人馬(指被打散的明軍),準備反攻滿清、再造神州,因而創立洪門。
雍正十一年,福建南少林僧人密謀起義,但由于消息走漏,被滿清朝廷所聞,派兵圍剿,并火燒少林寺,僧侶們傷亡慘重,只有蔡德忠、方大洪,馬超興、胡德帝、李式開五人逃出,此五人為“前五祖”。
在“前五祖”突圍的途中,得到反清義士吳天成、方惠成、張敬之、楊林佑及林大江五人的掩護,才得脫離險境,共同前往廣東,此五人為“中五祖”。
當“前五祖”和“中五祖”抵達惠州寶珠寺,由起義失敗、遁入空門的吳天佑、洪太歲、姚必達、李式地及林永超五人迎入寺中,共謀反清大計,此五人為“后五祖”。
他們定下的方略就是:分散突圍,就地潛伏,發展組織。
所以,每位五祖的名字旁邊又有一個字,是各位“五祖”的旗號,同時也表明了這位“五祖”旗下堂口的勢力范圍。各有詩為證:
長房天地會:堂號“鳳凰郡青蓮堂”,字號“江彪”,旗號“彪仁”,稱一九梯,用“彪”字黑旗,早期在臺灣、福建發展,曾遠征甘肅。詩曰:“福建烏旗第一枝,甘肅起義始開基;彪字金蘭傳四海,一九江山誰敢欺。”歷任舵主為蔡德忠、李式地、楊林佑。
二房三合會:堂號“金蘭郡洪順堂”,字號“洪(虎壽)”,旗號“(虎壽)義”,稱十二梯,用“(虎壽)”字紅旗,早期在廣東、廣西發展,詩曰:“廣東紅旗第二枝,高溪分開兩湖時;(虎壽)字根基成四九,四九變化自相依。”歷任舵主為方大洪、洪太歲、方惠成。
三房袍哥會:堂號“蓮章郡家后堂”,字號“泊(虎合)”,旗號“(虎合)禮”,稱九梯,用“(虎合)”字赤旗,早期在四川、云南發展,詩曰:“云南赤旗第三枝,四川起義滅胡兒;合成(虎合)字為暗記,君臣自有太平時。”歷任舵主為胡德帝、吳天佑、吳天成。
四房哥老會:堂號“錦廂郡參泰堂”,字號“淇(虎和)”,旗號“(虎和)智”,稱二九梯,用“(虎和)”字白旗,早期在湖南、湖北、貴州發展,詩曰:“湖廣白旗第四枝,江南貴州共此旗,(虎和)字結拜來起義,恢復江山主登基。”歷任舵主為馬超興、林永超、林大江。
五房小刀會:堂號“徳興郡宏化堂”,字號“溙(虎同)”,旗號“(虎同)信”,稱四七梯,用“(虎同)”字綠旗,早期在浙江、江蘇、山東發展,詩曰:“浙江綠旗第五枝,山東兄弟暗扶持,(虎同)祭此旗來起義,復轉明朝團圓時。”歷任舵主為李式開、姚必達、張敬之。
等牌位旗號安好、所有堂口的堂主揸數分左右兩排站班之后,首先由蔣震上香,行三叩九拜大禮。
一個中年人充作執事弟子,手里捧著的一刀一棍,插在神臺之上,嘴里念念有詞:“刀是洪門刀,棍是龍鳳棍,入我木楊城,即是洪家人。”
禮畢,蔣震轉身對堂下諸位堂主、揸數說道:“旺角堂口的堂主飛雄被大圈幫的‘龍虎兄弟’開槍打死了。飛雄死的時候,他的幾個隨身小弟,一個護主身亡,兩個身受槍傷,死了有安家費,包他妻兒老小衣食無憂,受傷的社團給醫藥費,治好為止,若有傷殘,社團負責養老,但是還有兩個小弟臨陣脫逃,今天開香堂的目的就是整肅幫規。帶那兩個混蛋上來!”
四個執法弟子,兩人夾一個,把那兩個“幸存者”從門外帶到堂下。
蔣震喝道:“拜先祖!”
執法弟子松開“幸存者”的雙手,抬腳往“幸存者”的腿彎輕輕一點,兩個“幸存者”立即跪下,紛紛叩頭。
蔣震對兩人說道:“你們臨陣脫逃,丟下大哥,是為不義。你們服不服?”
洪門刀斬不仁,龍鳳棍打不義!“不義”只是挨打而已,“不仁”則要殺頭。
諸位堂主、揸數紛紛議論,算是輕饒了這兩個家伙。
要挨打的兩人面面相覷,心中萬分委屈,卻沒有一個人敢說“不服”。
蔣震又喝道:“請紅棍!”
執事弟子抽出神臺上涂滿紅漆的木棍,卻沒有交到蔣震手中,而是說道:“龍頭,要不要我來?”
蔣震伸手奪過紅漆木棍,一把把執事弟子推開,“我還沒有老到打人都沒力氣的地步。”
蔣震雖然口中不服老,但是自己心里也知道自家事,量入為出,象征性地打了兩人每人三棍子,就將紅漆木棍交還給執事弟子。
蔣震站回神臺前,對兩人說道:“今天我將你們逐出洪興,把你們的名字從洪興的海底(會員名冊)上除名。每人三棍算是還了你們拜入洪興磕的三個頭,從此以后你們跟洪興再無瓜葛,以后不準再打著洪興的旗號在江湖上招搖撞騙,否則絕不輕饒!”
將兩個運氣爆棚的家伙趕出香堂之后,開香堂的過程就算是完成了。
撤去一應儀軌,把沙發茶幾搬回來。蔣震和諸位堂主、揸數各自落座。
終于有人忍不住了。
陳耀向蔣震問道:“龍頭,今天鬧這么一出高高舉起、輕輕落下,是什么意思?”
蔣震輕蔑地看了陳耀一眼,“你知不知道那兩個混蛋是什么人?”
陳耀不假思索地答道:“他們跟了飛雄沒多久,一個叫阿飛,一個叫阿基。”
蔣震收回視線,端起面前的茶杯,揭開蓋碗,輕輕吹了幾口漂浮在水面上的茶葉,小啜了一口,才回答道:“我有消息,那兩個家伙在跟飛雄之前,已經跟過三四個老大了,每個老大都是沒什么好下場。東星的火麒麟你知道吧?就是收了這兩個王八蛋當小弟,結果要和核桃(和合圖)開片的時候,等這兩個王八蛋送家伙過去,左等不來,右等也不來,只好從旁邊的關帝廟里面搶了一把大關刀出來,這才沒有被人斬成魚段。你猜這兩個王八蛋在干什么?過馬路的時候,把裝家伙的籮筐給搞潑了,讓警察盤問了半天。火麒麟打輸了,只好跑路到荷蘭。飛雄不長眼,收了他們當小弟,現在掛了,只能說他命不夠硬。”
陳耀低頭沉吟了一下,抬頭說道:“會不會是這樣,他們是警方的臥底,專門出賣自己的老大?”
蔣震嘆了一口氣,放下茶杯,說道:“我查過那兩個小子的底,絕對不是警方的二五仔。我知道,你是從美國留學回來的,看不上我們這些旁門左道…”
陳耀連忙表白心跡:“龍頭,我在美國殺了人,要不是我跟天生是同學關系,你也不會幫我從美國逃回香港,收留我,更不用說讓我扎職白紙扇、執掌旺角堂口的海底數簿(賬目)。”
蔣震一揮手,說道:“沒關系啦!未來是你們年輕人的,你們讀過書,相信科學,我不會介意。但是,有些東西你不能不信,這就叫做‘命’。”
陳耀臉色微沉,說道:“那不如干掉他們?”
蔣震連忙擺擺手,說道:“那更不行的。我們混社團的,講的是,生是社團的人,死是社團的鬼。人死掉,會在他們死的地方徘徊不去。干掉他們,那不是要一輩子被他們纏著?我大張旗鼓地開革他們出幫,也算是怕了他們了。”
陳耀想到一個點子:“三國演義里面有個故事:孔融向曹操推薦禰衡,禰衡裝狂病,不肯見曹操,并且辱罵曹操。曹操召禰衡做鼓吏,沒想到禰衡竟然當場脫光換衣,然后擊鼓罵曹。后來曹操就把他遣送給劉表,禰衡對劉表也很輕慢,劉表又把他送去給江夏太守黃祖,最后因為和黃祖言語沖突而被殺。”
蔣震點了點頭,“你的意思我明白了,這件事就交給你去辦。還有,飛雄的死,不能就這么算了。”
陳耀站起身,“我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