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前一次的經驗,顧云第二次等上神樹并沒有花費太長時間。
當然,這可能也和神族在神樹盡頭布下的法陣被徹底損壞了有著一定的聯系。
事實上被損壞的不止是法陣,樹頂處的枝葉似乎早已枯萎凋零,溫潤的光輝被一片黑霧替代,這來路不明的黑霧無時無刻不再散發著死亡與腐壞的氣息。
云層被染上了一層黑色,落地時,望不到邊的黑霧正好沒過了顧云的腳踝,這應該不是什么好兆頭。
上次他剛到這里時,便遭到了神族的迎頭一擊,然而這一次方圓數里內竟感知不到任何生命跡象的存在。
顧云憑借過去的印象,很快找到了神國的城門。
高聳的城墻倒是和他記憶中一樣恢弘氣派,只是城門不設防地向外敞開著,來到這里之后,顧云終于感知到了一些極其微弱的生命跡象。
出于禮貌,他試著瞧了瞧神國敞開的城門,然而并沒有什么人搭理他。
那些微弱的生命跡象就待在原地一動不動,幾分鐘后,他終于明白了其中的原因——只剩下半截身體的神族倒在黑色的霧氣之中,他的雙目無聲地看著天空,眼中早已失去了光亮。
黑霧源源不斷地涌入了他的身體,神族能以這樣的狀態活著,也是黑霧的作用。
他又進了幾個建筑,被找到的神族狀態大同小異,都是半死不活的模樣,他們既聽不到自己說的話,也無法進行任何表達。
詭異的是,整條街道上并沒有戰斗過的跡象,道路兩側的建筑完好無損,甚至他上次打進神國造成的破壞都已被神族的工匠們修復完畢了。
顧云毫無頭緒地在街上逛了一圈,一個能向他說明情況的神族都沒找到,他也實在搞不明白這黑霧把這些神族吊著一個口氣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
這恐怕連幸存者都算不上,一旦切斷了黑霧的供給,他們的生命跡象就會立刻消失。
“老板,這杯飲料算你請我。”
顧云從酒館后廚拿出了幾杯飲料,對著吧臺上只剩下一個腦袋的老板說道,即便在遇到了明顯想要吃霸王餐的顧客,老板眼中也沒有任何波動。
酒館里還有不少客人,或者更準確地說,是客人們的殘骸,這里的人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就變成了現在的模樣。
雖然還有一口氣在,但卻比死了更痛苦。
顧云心情沉重——就連“有不懂的事就去酒館問問”的技巧都失效了。
杯中的飲品口感清甜,嘗起來并沒有腐壞的跡象,他記得之前有神族的俘虜提到過這些飲品是由神樹的果實釀成的,在常溫下大概能保存十天左右,因此他推測這些人在十天前沒準還活蹦亂跳的。
而另一個奇怪的點,則在于這些殘骸絕大多數都是神國的普通居民,就連最普通的衛兵都沒見到過幾個,審判長、衛隊長這些要員并沒有出現在這里。
當然,也不能排除他們已經被天災做掉了的可能。
顧云將杯中的飲料一飲而盡,他的視線瞥向了酒館里身體相對最完整的一個殘骸,他將殘骸帶上黑霧觸及不到的屋頂,在脫離了黑霧的瞬間,神族的生命力果然如他預料中一般迅速消失。
同一時間,顧云指尖的能量被注入到了神族體內。
歡愉曾經向他提起過,每個天災都具備著正極與負極兩種截然相反的能力,如果這片黑霧代表著死亡,那么也一定存在著與之相對的能力。
顧云仔細感受著“神族志愿者一號”生命跡象的變化。
既然找不到人問話,就只能想辦法搞搞科研了。
與此同時,王宮。
三王女披上了銀質盔甲,騎士劍系在腰間,厚重的盔甲很好地掩蓋住了她的胳膊,她盡力讓自己強振精神,不再任何人面前顯露疲態。
前方的宮殿是她最為熟悉的地方,只是這一次回來時,金碧輝煌之下籠罩著一層陰影。
“你總算回來了…我的女兒。”
餐桌前的人背對著她,三王女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和她上一次見到父親時相比,對方的體型膨脹了一圈。
他頭也不回地用餐叉分解著盤中的肉排,披在身上的大氅已經快要容納不下他的體格了。
三王女眉頭緊鎖。
父親那迫切的眼神和動作完全不符合一位國王的身份,他對于濺到臉上的油漬渾然不覺,盯著肉排的眼神就像是那些數日沒有吃過飯的難民。
不,就連難民都不會像父親現在這般執著。
他的急切并非來源于饑餓,而是某種三王女從未見過的狂熱。
“父親,我來向您匯報西要塞的戰事。”
“西要塞?”
過于肥胖的男人只是停頓了片刻,便說道,“細枝末節的事等以后再說,坐吧,你的那一份我也讓宮殿里的廚師為你準備好了。”
三王女走近了才看見,在餐桌對面的盤子里擺放著一個同樣的肉排。
當她的視線落在肉排之時,便再也無法移開了。
肉香味飄了過來,內心中一下子涌現出了無數猶如惡魔的低語,這些低語侵蝕著她的意志力,誘惑她放下身為公主與英雄的自尊,盡情地回歸于人類最原始的沖動。
三王女失魂落魄地來到了國王對面,緩緩坐了椅子上。
她的右手不由自主地伸向了銀色的餐叉,然而在握住餐叉的瞬間,她突然間醒悟了過來,她趕忙咬破了舌尖,疼痛以及在嘴里蔓延開來的血腥味終于將那不知來源于何處的沖動給壓了下來去。
三王女突然間意識到,也許自己派來的使節找到父王時,面對的恐怕也是相似的場景。
“怎么?不和你的胃口么?”
“父親,這些廚師是從哪里請來的?”
“廚師是我請來的。”
回答三王女的卻并非國王,而是一個留著金色卷發的男人,他笑著說道,“為了召集這些來自世界各地的名廚,我可是耗費了不少心血——不必著急,其他的菜馬上就到,聽說你回來了,我特地為你準備了一場接風宴。”
“…哥哥。”
沒有親人重逢時的喜悅。
看著金發青年虛偽做作的假笑,三王女只剩下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