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時鐘”消失了,短暫的寂靜之后,終有別的聲音進來了。
雨聲和說話聲混雜在了一起,空氣也變得格外陰冷。
一睜眼,映入眼簾的是熟悉老房子,顧云記得墻上的老式掛鐘總是慢了十幾分鐘,掛鐘之下,一個穿著邋遢滿臉胡子拉碴的中年人盤腿坐在他的面前,頭發許久未經打理,還頂著極為明顯的黑眼圈。
這就是無論去哪里應聘都會當即遭到拒絕的樣子,尤其還是在經濟如此不景氣的年代。
家中所剩無幾的存款全都花在了煙上,空煙盒扔得到處都是。
臥室的門虛掩著,顧云在門縫里看見了一只怯生生的眼睛。
他記得此刻的場景,那是來自于九年前的眼神。
“顧云,我決定了。”
吸完了最后一支煙,中年人終于下定了決心,“以后天天那孩子只能交給你來照看了。”
雖然對方的言行和記憶中如出一轍,然而再次看見這一幕之時,顧云卻忽然產生了些許別的念頭。
在他原本的記憶中,母親因為金融危機離開了這個家,在頹廢了一段時間之后,父親終于振作了起來。
但是這段記憶,或許只是在當時的認知下形成的。
“你還有什么想問的嗎?”
長時間的沉默讓屋內的氣氛顯得有些尷尬,中年人只得干笑著問了一句。
畢竟這是一個相當不負責的決定。
“去哪?”
“我還有一件事沒能向朋友交代,那是一個相當的權勢的朋友,總有一天你能理解我的苦衷。”
“咚咚咚、咚咚咚——!”
急促的敲門聲介入了這場談話,惡狠狠的聲音從門外傳了進來,“你還沒搞定么?別讓首領等太久了!”
隨著不停的敲打,鐵質防盜門上出現了幾條清晰可見的裂痕。
這是顧云當初沒有在意的細節,因為在當時的他看來,能徒手將防盜門砸出裂痕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在他們村里很多人都能做到。
可如果用十年后的眼光來看待,門上的裂縫對普通人而言意味著相當的麻煩,尤其是在超自然事件還未對外公開,基金會也并未出現在他們面前的九年前。
“就來!”
中年人提高了聲音對著門口扯著嗓子喊了一句之后,敲門聲才終于停了下來。
他深吸了一口氣,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解釋道,“別緊張,他們是我朋友的手下,只是沒什么禮貌,并不是什么壞人——我和那位朋友之間還有一樁未了的生意,只要完成了那筆生意,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要怎么對顧天天說?”
盡管顧云已經知道了這個問題的答案,但卻仍然像當年一樣,提出了這個相同的問題。
“你告訴她…”
“咚咚咚——!”
“喂,你們還沒好么?”
除了急促的敲門聲之外,還夾雜了相當不耐煩的嚷嚷。
中年人下意識地回過頭,似乎是看見了臥室虛掩著的門,以及門縫后正注視著他們的眼睛,準備好的說辭全都卡在了嗓子里。
直到客廳的防盜門被徹底砸開,他才如夢初醒,雙手握拳站起了身子,“你就告訴她,我去當寶藏獵人了。”
顧云看向門口,幾個留著標準莫西干頭的青年站在門口,頭發被染成了藍色,無論是語氣和行為都無比囂張。
來的一共有四人,其中三人直接將中年人帶進了電梯,另一個人則順勢進了屋子,他輕蔑地環顧四周,一屁股坐在了餐桌前的椅子上。
莫西干頭翹起二郎腿,指了指自己,“按照首領和他的約定,從今天起,就由本大爺來罩著你們了,真是的,竟然把這種照看小屁孩的工作交給我來做,那邊的小鬼,你妹妹呢?趕快讓她出來認人!”
門后的人用驚恐的眼睛注視著顧云。
“沒必要,你回去吧。”
事實上,顧云已經記不清當時的許多細節了。
他忽然意識到這有些不可思議,以他的記憶里,無論事情過去一年、十年,他都不應該遺漏任何的細節,除非…
這段記憶本身被人動過了手腳。
他不由地回想了那雙注視著自己的紅色瞳孔,她的每一個細節都和描述如出一轍。
“啊?你說什么?”
莫西干頭拍案而起。
“我正好還有些事需要確認。”顧云走到臥室的房門前,給了顧天一個安心的眼神,接著把門輕輕關上。
而客廳的莫西干頭已經三步并兩步地沖了過來,揮出的拳頭劃出一道強風。
“嘭——!”
看著從四樓急墜而下的莫西干頭,將中年人押送到一樓莫西干頭們停下了腳步,他們惡狠狠地朝樓上看來,似乎隨時準備沖上樓來和顧云決一死戰。
“抬他上來。”
有人叫住了他們。
這聲音并不響亮,但在場所有的莫西干頭聽見了之后卻不約而同地哆嗦了一下。
駝著背的老者以拐杖杵地,抬頭與窗口的顧云對視著,氣勢就如一把隨時準備出鞘的利刃。
正當顧云準備從窗口一躍而下之際,一只手拽住了他的衣角。
顧云一低頭便對上了顧天天清澈的眼睛,她沒有說話,只是加重了手中的力道,盡管一個小女孩的力道對于顧云而言根本不值一提,但是他出奇地停下了行動。
墻壁上的時鐘指向了八時,雨越下越大。
莫西干頭將同伴抬上車,面包車很快消失在了大雨深處。
顧云稍稍平復了一下心情,依照記憶中的細節,從冰箱里拿出了一盒牛奶,又取出幾片面包放進微波爐。
熱氣騰騰的食物很快擺上了桌子,顧天天捧著盛放著牛奶的玻璃,心情似乎平靜了一些。
“老爹他…”
話剛一出口,顧天天便抬起頭,天真地盯著顧云,一動不動地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去當寶藏獵人了,聽說是一個相當賺錢的行當,他總有一天能賺到大錢。”
“嗯。”
顧天天點了點頭,她不再言語,心滿意足地低下頭端詳著手中的玻璃杯。
牛奶在杯中不斷搖晃,這一刻,玻璃杯中倒映出了一個模糊的剪影。
紅色的眸子與她對視著。
“你的愿望,
“我聽到了。”